我和冷宏一前一后走进了过道,其实过道不窄,两、三个人可以并排走着,不然那么庞大的机器怎么搬得进来——后来我在爬玩天仙岭时,在离哨所几百米远的一处山坡上,发现了三座上刻“彭某某烈士永垂不朽”、“胡某某烈士永垂不朽”、“翁某某烈士永垂不朽”字样的墓碑。再后来在一次和唐营长座谈中才知道,这处做为战备机房的山洞是由一处天然山洞扩挖而成的,扩挖的时间是196几年,那个时候没有什么现代机械,全靠人力,这三名战士就是在开挖机房时由于塌陷而牺牲的——呜呼!斯人已去,机房犹在,烈士安息吧!愿世界和平!
走过约八十米长的过道,一间超过一百平米的机房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各种通讯设备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设备上的指示灯指示着各条地下线路的运行情况。四名内线班的战士正在值班——这篇文章在写初稿时,我曾详细地描写出了机房的战备性质、工作程序,甚至机房的建筑材料也详在其中。我敢于这样写当然是有理由的,因为天仙洞哨所这个时候已经撒哨,没有什么“密”可保了。但初稿在送与已经转业在地方工作的唐营长阅看时,他还是一笔划去了,并注上了三个字——“你找死”!是啊!有些东西,就算不是秘密了,也是不能随便讲的!特别是象我这样的人。于是就只能写个大概了。
从机房出来,我和冷宏又到哨长室座谈了一会儿。他问我行李怎么那样少,背包也没有?我说行李在探亲前放在连队,吕连长下来时会帮我带来。
严龙打报告进来,说招待所已经整理整齐,吕哨长随时可以就寝。冷宏让严龙龙领我去休息。
小小的哨所居然还有招待所,听起来倒蛮新鲜的。我心里想着哨所所有的建筑物我都看过了,可是没有见到过什么招待所?会在哪儿呢?难道比机房还神秘?天仙洞哨所还真有意思!
炊事班的左侧长着一抱茂盛的孟竹——“孟竹”的这个“孟”指的是中国古代二十四孝之一“孟宗哭竹”中的孟宗。传说孟母病而思欲食笋,时隆冬难寻此物,孟宗抱竹而哭,热泪融化冻土而使春笋冬生,绿竹杆也因热泪浸染而变黄色——孟竹的杆子是黄色的而叶子是绿色的,故而孟竹在学名上称为黄竿竹。
这抱孟竹非常挺拔,长得有三、四层楼那么高,由于叶子太过浓密,所以竹子的上半部被压得弯了下来,和另一侧外线班的屋顶相接,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圆拱门。
穿过圆拱门,便看见一处有二十多级台阶的斜坡。下了斜坡便看见五、六株高大的栗子树,栗子树下面是三间小房子——这就是招待所了。
每间招待所分成内外两间,都设有床铺、被褥。我问严龙龙是不是每间房子都是这样布置的?他说是的。我又问首长们是不是经常下哨所来?严龙龙说下来得不多。哨所的家属来了也住招待所,所以才设了六张床。我问都有谁的家属来过?严龙龙说冷哨长的家属就刚走。我问什么样的家属,老婆还是父母?严龙龙说是冷哨长的未婚妻,不过他们没有在一起睡觉,冷哨长还睡哨长室,就他未婚妻一个人睡招待所。我一听笑了,拍了拍严龙龙的脑袋说:“小鬼,谁问你这个,他们在不在一起睡觉你怎么知道?人家会告诉你不成?”严龙龙吃吃地笑了起来。
严龙龙突然说他是我老乡,正版的。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是吕明山告诉他的,他和吕明山是一个县的。我听了一笑。“好啊!那你就更要好好地干,别给我这个老乡丢脸!”严龙龙连忙立正说他会努力的。
熄灯哨吹响了,就寝的时间到了,我问严龙龙洗澡间在哪儿,我要洗个澡。严龙龙惊讶地说:“哨长你还没有洗澡啊?哨所没有洗澡间,洗澡要到两公里以外的一处小瀑布去洗。”我听了更是惊讶,问“那哨所的日常用水怎么解决?”严龙龙说每个战士发两个铁桶,去洗澡的时候顺便挑水回来。还说哨所是个旱地,以前打过水井,出不了水。又说:“要不我去炊事班提备用水来给你洗澡?”我连忙说不要,不搞特殊,明晚跟你们一起到小瀑布去洗。
严龙龙向我道了声晚安就回宿舍睡觉去了,刚走了几步又折回头,对我说明天的洗脸水他会提下来。又问我怕不怕,怕的话他留下来陪我睡觉。我问他怕什么?他说哨所有鬼。我告诉他我就是专门下来捉鬼的,你什么时候碰到鬼都可以让我去捉。他吐了一下舌头说:“那还得了,碰到了就跑不掉了,怎还能回来让你去捉?”说得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在这里我说一件本来不想叙说的事,我在哨所工作期间,每年的春分、清明、重阳三节,我都会按照自己的家乡习俗,到上面提到的那三位烈士的墓前去祭拜。记得那是第二年的重阳节,因为白天有事走不开,赶到那里去祭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灰蒙蒙、阴沉沉的。我正在烧纸,透过弥漫的烟雾,朦胧间看到三名高瘦高瘦的战士向我走来,说:“你是个大人物,我们受不起,请以后不要再来。”我以为是严龙龙他们找我来了,在开我的玩笑,可抬头仔细一看,除了阴风阵阵,晚树沙沙,什么人都没有,我信口说了声:那你们安息吧,保佑哨所平安!就走下山坡来。回到哨所,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那“烈士坡”了。只在我调离哨所的时候,买了一大堆钱纸,让一名战士代我去烈士墓前烧祭,感谢烈士们这几年来对哨所的冥冥庇佑。我是一名共产党员,一个无神论者,从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什么牛鬼蛇神,但是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存在。在以后的岁月中,不论我坐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大官也好,小官也好,我都甘心情愿地、快快乐乐地做个好官、清官、良心官,做一个乐于助人、从不害人、无愧鬼神的老实官。这当然是题外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