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帮田尊洗澡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当我第二天清晨醒来,田尊已经坐在灶台旁边的板凳上在看我的书了。
我指着他说:“你怎么可以看我的书?那是我的。”
田尊吓的一个哆嗦,立刻把书放在一边,连头都不敢抬。
我问母亲:“难道他一晚都坐在凳子上吗?”
母亲说:“对,今晚轮到你。”
怎么可能是我。我才不会干的。
之后几个早晨,当我醒来,第一眼就是看田尊到底在那里,可每次醒来田尊都坐在板凳上,直到母亲赶制出一床属于田尊一个人享用的棉被后,他才一个人睡在了炕的最边上。后来我才从我妹那里得知,那几晚,田尊都是在我睡稳了之后,在母亲的安排下,田尊才偷偷地躺在我和父亲的脚后的被窝里。小小的我,在我脚下,刚好给他留出了那个一个位置,又在第二天一大早,田尊在我醒来之前,早早的穿好衣服坐在了板凳上。
田尊来我们家,首要的事情就是我父母对他的洗心革面。母亲把他所以的衣服全部扔掉换上了我穿旧的棉袄棉裤。虽然他比我大一岁,但因为先天营养不良,个头还没有我高。父亲给他剔了个小光头。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身上有虱子。
第七章 画荻教子
一连几天,田尊一言不发。他还没有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走出来。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对他的不友善,加上本来就是寄人篱下,他自然快乐不起来。他每天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发呆,我从来没见他笑过,也没见他哭过,更没见他开口说过一句话。
因为从小家境的缘故,田尊十一岁了还没有上学。一天我放学回家,我看到父亲正坐在田尊的身边,教他认字。用的正是我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课本,还有我的铅笔和旧的练习本。我冲上去就把属于我的东西统统夺过来。
“这是我的铅笔我的本,我的书。”我冲着父亲吼道。
父亲又开始对我苦口婆心的再教育了。诸如“如果你失去了爸爸 ,又失去了妈妈,你没人疼,没有钱上学,没有衣服穿,你会怎么样?”此类的话。
我怎么可能会失去爸爸妈妈呢。也只有田尊这个倒霉蛋才会如此的悲惨。但我还是被父亲说服了。但我也和父亲提出了一个条件,以后田尊的学习我来教,不用劳他大驾。父亲欣然接受。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是我丢弃的东西,田尊可以享用,我没有丢弃的东西,田尊动都不能动。包括我的父亲。
从此,倒霉的田尊便开始接受我这个误人子弟“先生”的教育了。起先,我什么都没有教他。我只是让他给我当学习助理,如削铅笔啊,帮我翻书啊,整理书包啊等诸如此类的杂活。每次他也听话,对我逆来顺受,惟命是从。
不过,我也不辱父命,我必须履行我当老师的职责。所以我教了他一生中的第一个字“上”。
我指着“上”字对他说:“记住了,这个字念XIA,就是上下的下。”
“下,上下的下。”田尊学我的口气念着,并照着“上”认认真真地字写了一遍,我乐得哈哈大笑。心里在嘲笑他,你这个大笨蛋。
他确实很笨,连铅笔都握不好,“上”字写完了,纸上也同时被他用握着铅笔的指甲划下了深深的印记。
“笨蛋。铅笔应该这么握。”
准确意义上讲,田尊在我这里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怎样握铅笔。那天田尊就按照我教他的握铅笔的方法,一边写着上,一遍念着XIA,写满了一整张纸。我则捧腹大笑不止。写完后他拿给我看。当时他的表情在来我们家那么多天唯一一次发生了变化。有点欢喜和小得意,也许是因为他也终于会写字了吧。我对他大将赞赏:“不错不错。好学生,写的很好,念的更好,孺子可教也。”我这一夸,非常见效。他终于开口说了来我们家的第一句话。
“那上字怎么写?”
“上么……这样,”我慷慨地告诉他,“你把纸翻过来,然后再倒过来,再然后对着太阳看,那个字,就是上也。”
“什么是上也。”
“哎呀,就是上,你不用管什么是也。”
“嗯。”可爱的田尊就按照我的方法跑到太阳底下把一张纸比划过来,比划过去。然后又跑回来,左手举着纸,右手在照着样子写我教他的“上”。
那天,田尊把我教他的字写在纸上给父亲看的时候,父亲就问他,你怎么把下的那一点写成了一横?
田尊几乎毫不思索就对父亲说:“那念上。这个才是下。”
我上去夺过纸,指着田尊说:“你这个笨蛋,文盲。上和下都不分。你一辈子就只配给我翻书、削铅笔……打下手。”
父亲当时也没有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我知道,我戏弄了田尊。但目不识丁的田尊却没有再说话,他明明知道我骗了他,他却默默地选择了承受,低下了他的头。但我又何止一次的这么戏弄他啊。
下半部啥时候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