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没有母亲的那句话“把田心也带上”,我和父亲那天就会只骑一辆自行车。可那天父亲骑着他借来的自行车,我骑着我自己的自行车,我们就那么并排着上路了。一路上我和父亲因田心的拒绝而相互沉默。以往,父亲总能通过我的眼神知道我所想,我却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那天,我知道父亲都在想什么,他却并非知道我。我们就那么安静地骑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随后父亲指着远处的村落说:“你看,那里就是你小叔以前住的村,你漂亮祖母的家就在那栋房子的后面。”
“里面还有人住吗?”我问。
“有,都是她的侄儿们。不过跟我们都没有交情的。”
“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和爸爸一样吗?”我看着父亲。
“你爷爷可比你爸强多了。人家可是干了一辈子革命,读了一辈子的书。你爹我只是个没出息的农民。”
“你小时候爷爷是不是也很疼你?”好像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无数遍。
“疼。”我以为可以听到父亲更多的描述,但父亲只是那么幸福甚至还有点孩子气地说了极具说服力的一个字。而这一个字却能让我感受到父亲曾经享受到的祖父的疼爱。
那爸爸小时候是不是也和爷爷睡一个被窝,是不是也和爷爷一起下地打猎,上树抓蝉,是不是也会骑在爷爷的肩上招摇过市,是不是一切都象爸爸对他的喆儿一样,就像是自己的一件私藏,永远都跟随着他。太多太多的疑问,换成是小时候我肯定会一股脑问出来,可现在我却只能靠一个字“疼”来感知它。我那不依不饶的向父亲撒娇的样子早已不再属于我了。
那天天气并没有放晴。但走在古府的青石板路上,这样的天气刚好合适。那天父亲穿了一件廉价的西服,居然几次有人把他当成老外,他最后就顺水推舟跟人家挥手喊哈啰,逗得我哈哈大笑。多么可爱的父亲啊!而我出门前对田心的内疚之心,也早已坦荡无存,更多的是沉静在与父亲的独处当中。
父亲说的古府其实是一个旧的县城,中国古式建筑在文丨革丨被破坏严重,这个小县城却在几十年后奇迹般的恢复了原貌。而古府中一所宅院因侥幸逃过文丨革丨的破坏成为了古府的灵魂。这里曾经活跃过几代的儒商望族,父亲说这里驻扎过军队,能装的下一个营。一些散落在民间的文物被收藏在这所旧宅子里,而我最感兴趣的也只是一些文人的字画和刻在木石上的碑帖,期中竟然还有古代几个帝王的真迹。聆听父亲解读文字的意思,便成了我此行最感兴趣的事。父亲在言谈举止和举手投足间,都释放出作为一名儒学者的内在修养。在这样一座古府,更能读出父亲的内涵,在他给我讲解碑帖时,我更深刻感受到他学识的渊博与思想的深刻。但父亲并非一个刻板的人,再严肃的字句,都能被他解读出趣味来。
在正堂我竟然看见地中央摆放着一口破的大瓮,旁边立字为聚宝盆。我笑:“先别说这瓮有多破竟配的上装宝物进去,就单单装满它那要多少宝物啊。”
“你可别小瞧了它。没有它,也就没有这所老宅子,也就没有这里的物质和精神财富。 这家人是做豆芽生意的,据说这口破瓮生出了豆芽取之不尽。”
“有这么神?”
“传说吧。哈哈。”父亲笑后又说:“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它就像一件图腾,告诫这家人的子子孙孙不要忘本, 所以才有了他们家族的兴旺,财富也就是这么累积起来的,所以说它是集宝盆。”
父亲今天带我来这里,莫非就是要告诫我不要忘记他对我的教诲?
“哈喽,Let’s go。”我哈哈大笑。姑且这所大宅子有太多的故事,我都没有兴趣知道它,我更渴望找个地方和父亲坐在一起聊会天。父亲就像这所深深的宅院一样,在他的心里藏着太多的秘密,此刻我就像一个探秘者试图真正走进父亲的内心世界。这与小时候的我相比,我内心对父亲的爱有了新的转变。我完全被他吸引了。而这些吸引,已经超越了他外在气质所带给我的。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你就更想走进他的灵魂世界里。
我承认那天,我对父亲如此的着迷。父亲却用了整个中午的时间流连于一处处庭里庭院,一块块木刻石碑。终于我再也按捺不住了,“爸爸,我饿了。”我说。
“是该吃点东西了。也逛得差不多了,走,爸带你去吃东西,然后买点你上学要带的东西,我们就回家。”
总算可以吃饭了。我们在县城的一家面馆坐下,一人要了一碗刀削面。此刻已是下午三点多,天却阴成一片,象是已经到了傍晚时分。面馆里显得很暗,却还不到开灯的时间。我听见削面师傅嗖嗖嗖地削面的声音,面片噗嗒噗嗒地飞进了沸水中。我看父亲,他正沉浸在某种思考之中。又或许他什么都没在想,他只是逛累了。我却满脑子在胡思乱想。我想到了田心。想到出门前我和她的对话。我是不是该和父亲说说那个秘密了。我已经想了一整天,衡量利弊,我觉得应该在我走之前把这件事和父亲摊牌了来。只要不被母亲大人知道,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想是的。我刚到嘴边的话,却被到来的两碗面给堵了回去。
下半部啥时候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