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喆儿,记住,以后千万不许乱讲话。”父亲是乘母亲没注意的时候压低了嗓门才和我说的这句话。
我竟如此在意父亲的这句警告。从此我和父亲也有了第一个小秘密,这个小秘密也需要我深藏在我的心里,不能和任何人说起,即便是我的母亲。
第六章
我原以为,父亲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不是吗?每当父亲把我抱在怀里亲吻我的时候,妹妹也只能躲在妈妈的背后干瞪眼,连母亲都不能和我争。我就像是父亲的影子,如影随行。父亲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在他的身体上,没有一处是我的死角。我与父亲,形同一人。任何人不可以替代我的父亲,也任何人不可以占有我的父亲。
然而,我自信过了头。就在我11岁的那年冬天,父亲把田尊带回了家。
那是个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冬日早晨。父亲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不见了。直到我确认他不在母亲的额被窝里,直到我和妹妹还有母亲起床后吃过早饭,父亲才从外面回来。一进屋,母亲就问:“人找着没?”
“找着了,尸体刚从东门外的井里捞上来。”
“啊?掉井里?死了?”
“淹不死,也冻死了。捞上来时身体都僵硬了。”
掉井里淹死的人,正是田尊的亲娘。她并非自杀。因为她根本不懂得什么叫自杀。因为,田尊娘是个疯婆子。
这还要从田尊的父亲说起。田尊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伯父,跟着建筑施工队常年在外地施工作业,几年都回不来。由于田尊的母亲常年思念丈夫之苦,加上负心的伯父在外地另起家室,田尊娘和伯父原本就是无法律保障的事实婚姻也就摇摇欲坠了。在田尊只有五岁的时候,他母亲竟然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举动--披头散发光着身体满大街跑。随后,他母亲就疯了。有人说田尊的母亲是被**才疯的,也有恶语者说田尊娘是想男人想疯的。总之,她疯了,现在,她死了。
在我的记忆里,田尊和他的母亲,常年就生活在一间破败不堪的老房子里,连窗户都是用纸糊上去的。我记得有好几次,我和母亲还有田尊一起给窗户上糊上纸,疯疯癫癫的田尊娘,没过几日就把窗户给撕成一条一条的了。于是我们就再去糊,田尊娘就再去撕。可怜的田尊,就那样长期和他的疯子母亲过着及其悲惨的生活。
田尊的父亲连回来安葬自己妻子的勇气都没有。是好心的父亲安葬了她,并收留了田尊。大我一岁的田尊就这样突然闯入了我的家庭,闯入了我和父亲的幸福生活。就是这个田尊,从此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甚至在我随后的成长岁月中,他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抢夺着我的父亲对我全部的爱。我的生活,彻底放生了改变。
我自然是想不通的。为什么一场大雪过后家里就突然多了个跟我争夺父爱的父亲的干儿子,我的干哥哥,他是那门子哥哥。而且父亲是用那么严肃语气来告诉我:“他以后就和我们一起过。”
就是这个突然而至的田尊,让我那天和父亲论战了一场。母亲显然是支持我的。针对头一天晚上到底怎么睡,父亲和母亲还有我展开了讨论。我妹只有当听众的份。
“让喆儿和尊儿一起睡吧。”母亲为难的说。
“我不干,我要和我爸睡。”我坚持。
“今年新收的棉花还没卖,明天你进城买匹布,这两天赶床被子出来。今晚就让尊儿和我们挤挤,让他睡我和喆儿的脚后头。”这是父亲综合考虑我和母亲的因素做出的决定。
“我不干,我不要田尊睡我和爸爸的被子。”我坚持我的立场不动摇。
“喆儿!”父亲一改往常的语气,象是给我发出了一个命令式的警告。
“他身上虱子。”我吼着。
田尊的身上真的有虱子。虽然平时父亲是让我和田尊一起玩,但母亲总是会警告我,不许离得他太近,以免虱子爬过来。
我指着母亲说:“你明明知道他身上有虱子,你还让他和我睡。”
父亲用严厉的眼神瞪着我:“平时都怎么教你的,要与人为善,要知其荣,守其辱,要为天下谷。”
“与人为善?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而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我也不示弱,用父亲的孜孜教诲理直气壮地回应道。
“谁为不善?你曲解其意,无理狡辩。”
如果说田尊的出现给我和父亲带来了战争的话,那么当晚就算是打响了我和父亲革命战争炮火的第一枪。革命才刚刚开始,我苦难的日子已经拉开了帷幕。
“好了好了,我先帮尊儿清洗下身子,你们爷儿俩先睡吧。”
这就是我的母亲。如果说我从来没有赞美过我的母亲,那么通过如上的对话我母亲的优点就显露了出来。她明明嫌田尊身上有虱子,在心里明明不愿意接纳田尊进我们的家,但迫于父亲的决定,母亲只好委曲求全,并且用最巧妙的方法化解了我和父亲的第一次对峙。
下半部啥时候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