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

事实上，那天直到天彻底的黑下来，我饿得实在没有一点力气，我才离开白桦林回到了家。正如我所预料的，家里来了很多的人。母亲的敌人我的舅舅，也是我表哥的亲爹，还有母亲的死党邻居的田大婶和刘嫂子，以及我的帮凶张震和张震的父母，他们都在等待着肇事者的到来。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父亲抽烟。

我脑子里出现一个画面：

那天，我骑着父亲买给我的自行车，远远地把父亲和田尊残忍地甩在空旷的操场上，然后一个人穿越马路，绕着村庄的街头巷尾骑了好几个圈，直到我骑累了才回了家。接下来的场面用在今天我想应该是这样：

我以为，我这天傍晚才回家，父亲肯定会来问我“你怎么能和表哥打架？”或者埋怨我“你怎么能下手那么恨？”结果父亲没有这样。父亲只是上下打量着我，然后温和地对我说出了一句话，“你没伤着吧，快让爸爸看看。”或者还应该是：“你两顿饭都没吃了，一定饿坏了，我现在就给你弄，你赶紧先吃点。”

但这些统统没有。那天，父亲只顾坐在凳子上埋着头一口一口地抽烟。一根抽完，又点上一根。幸好他还看了我一眼。当他看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在翻腾。他一脸的痛苦表情。

我从未见过的痛苦。

相反，这样的话被田大婶说了。在数分钟及其的沉闷过后，田大婶把我拉到她的跟前，说：“我们都从小看着喆儿长大，邻里都知道他不是打架的人。你看他不也是鼻青脸肿的。饭在那里凉着，你赶紧去填补填补肚子。”田大婶推了推我。我没有动。尽管我确实很饿。

“这事我看就这么处理。仁甫，你出医药费。至于是不是伤残，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等孩子出院鉴定了来。该怎么陪，就怎么陪。再说，不管怎样，也好歹一家亲。别让我们外人笑化。你说呢，富宽。”

田大婶看着我舅。

王富宽只是横着个脸，也不说话。

“就是，就是。”张震的母亲接过了话题，“我们家张震你们也是看着长大的，这事不用我问，他肯定中立，不存在帮谁不帮谁。”在田大婶给了张震的父母一个眼色后，张震的父母起身拉着张震，说道：“行，那我们就先走，你们再好好聊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完他们一家就往外面走。

父亲起身迎送。“让你们费心了。”父亲一脸歉意地说。随后我看见张震给我递过一个眼色。那是一副坏坏的微笑。意思告诉我，别担心，没那么严重，哥们始终支持你。

送走张震和他父母，我便被田大婶安排去吃饭。我坐在桌子前窃喜，这斯果真伤得严重，都住院了，真是活该。随后我就听见田大婶走到王富宽的跟前，小声说着：不是我说你，你说这孩子不懂事，你们做大人的也不该在孩子面前乱讲话，这陈芝麻烂谷的事，你说你，能不伤人呢。”

什么陈芝麻烂谷的事？表哥到底在骂谁？杂种姑且我晓得，这ye种，难道真的，真的就是我所想的那样？田尊是父亲的骨肉？是我的亲兄弟？难怪父亲的表情怎么会那么的痛苦。原来这都是真的？难怪父亲会把田尊接回来养，难过父亲会象疼我一样去疼田尊，还让他去学堂，还在他参军后那么惦记着他，我还以为父亲他行侠仗义呢？到头来竟然是给我演的这么一出。那田尊是不是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们频繁的书信来往，儿子，爸爸的相互称呼，我怎么突然就觉得恶心了。

是的，恶心死我了。我神明般伟大的父亲，原来也只是个伪君子。怪不得他能在母亲面前做到忍气吞声，任由摆布。原来这不过是他的委曲求全罢了。难怪田尊的父亲会丢下田尊不管。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

这是我那天有生以来，第一次同情我的母亲。是的，要不是这些，我还真把母亲给忽视了呢。眼下她正哭得悲伤，她的死党刘嫂子一直不停地在她跟前安慰着她。原来她们都是好人。只有父亲，只有我一贯认为是最好的人，原来才是最坏最坏的坏人。

此刻我的眼泪滴答滴答地流下来。我看着只顾抽烟，一脸痛苦的父亲。我再也不认识他了。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无法原谅的呢。他霸占了别人的女人。还和她有了孩子。接着她的男人把他的女人抛弃了，然后女人疯了，再然后死了。紧接着他就在人们的谩骂声中忍气吞声含辛茹苦地去想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然后在抚养的过程亦或在抚养成人后告诉他，我是你亲爹。这么狗血的故事也只会出现在无聊的小说里。但这个男主角就真实的出现在我身边，而且这个人还是我的父亲。我最爱的人。

我真后悔帮这对患难父子行侠仗义。表哥说的一点没错，田尊就是个野种。野种。

所以在王富宽和田大婶刘嫂子走后，父亲走到我身边，假兮兮地看着我说：“喆儿，你嘴唇上的伤，让爸爸给你敷点药吧。”时，我冲着他大吼：“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