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待母亲的确认。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生怕错过她面部的任何表情,但母亲将目光逃开了。随之我看到母亲的不安和紧张,她象突然缺乏了安全感一样紧紧抱着田喜。她目光游离,她不知该将目光定向何处。我甚至看出她的悲伤和痛苦。是的。她的身体在发抖。
“这个…其实,”母亲语无伦次,“你别听人们乱讲,不管田尊是不是你爸的亲儿子,我和你爸都把他当亲儿子养。”母亲开始哭泣,“至于那些,喆儿,你听妈的话,不要再追究了。尊儿都走了,你也考上了大学,你妹眼看也快毕业了,这一家人不过的挺好的。你爸马上要回来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了,不要再惹他生气,好不好。”母亲慌乱地试着眼泪,并对田心说:“心儿,快去帮你哥热热菜,你爸也差不多回来了。妈只想一家人好好的,我只想一家人好好的。”
母亲试图掩饰她的痛苦,开始站在地上抱着田喜哄他睡觉。她晃动着身体,尽力让自己平静。但我看到的眼泪还是在脸颊继续一滴一滴地滑落着。
气氛就这么一直沉默到父亲回来。母亲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抱着熟睡的田喜坐在我和父亲的跟前讲述着李云柱去世的事。我也才知道母亲说的李云柱就是李大爷,他把自己栽进家里的大水瓮里淹死了。我还答应过等他病好了要父亲请他吃酒,答应他以后让他坐飞机。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是什么痛苦和勇气让他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残酷地结束了生命。第一次,我对生命和生与死产生恐惧。父亲说,他只是从这个世界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再没有痛苦和烦恼。真的是这样吗。
那晚,母亲极其健谈,从李大爷的生谈到他的死。父亲也耐心地听着。一切就象平常一顿晚餐后的闲谈。事实上,一家人都装满了心事。父亲肯定是为钱的事情而苦,母亲是怕我就那件事继续和父亲纠缠,她连田尊的来信都没向父亲讲。一无所知的妹妹也开始对母亲的悲伤而心疼她。而我呢?除了对田尊的来信而沮丧以及对李大爷的死深表哀痛对他那个不孝的儿子存满仇恨外,更让我在乎的是我的父亲。他再不是以前那个得体讲究的父亲了。他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他那消瘦的面颊和深陷的眼眸传递出他一身的疲倦和苦楚。从我见他回家,他的眉头就从未舒展。
“爸爸,田尊来信了。”我看着母亲,小心地说着。我再次让母亲慌乱了,她听到我的话立刻使唤田心过来收拾碗筷,然后立刻起身去安顿田心睡觉。
“哦,等我回来看吧。我的出去一下。”父亲说。
我原以为可以借着田尊的信展开,如果父亲不愿意和我提有关田尊的生事,至少我们可以谈谈表哥的医药费,谈谈他去砖窑背砖导致庄稼没人去除草的事。也许父亲真有事或许他也象母亲一样在选择逃避。他起身要走。
“爸,表哥看病要多少钱?”我说。
“哦。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他站起身,“钱我都凑齐了,明天我就叫人给你舅送过去。你上大学的钱爸也早替你备着呢,过了这个暑假你就安心去上你的大学。”几天了,父亲终于和我说了比较长的一席话。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砖窑背砖。”我看着站在门口的父亲,眼泪就要流出来。
“这不这几天田里没事做么,闲着也是闲着。”
我想“是吗?爸爸。”我强忍着没把我放弃读大学的念头说出来。我说,“我今天去地里了。苜蓿该收割了,还有高粱地里也长满了草。”
“今年苜蓿不值钱,草等我几天再除。你们早点休息,别等我。”
父亲说完就出去了,眼下家里的处境被他说的如此轻松。即便这些按他说的都不是问题,甚至关于田尊我也不再追究,那我呢,父亲不是说这个暑假我想怎么玩,他都允我吗?他就这么安置我?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不闻不问,自己忙他自己的。钱不是都凑齐了吗,为什么还要把我一个人丢下自己去砖窑厂劳作?为什么。他只是去挣钱还是他有意躲着我?他为什么要躲着我,我真的想不明白。
第五十章
那晚在父亲走后,母亲向我和田心讲了很多有关我外公的事。外公在去世前把全家人召集在一起开会,他当着全家人的面打开那个黄梨木箱子,清点了里面的财物并做了分割。只是两根金条实在没法分,外公就把它交给我大舅王富宽,再三吩咐他折合成现金分发给兄弟姐妹。结果外公一去世王富宽就把金条私吞了。所以母亲才去找她们家闹。母亲说既然金条是分不到了,那我表哥的医药费,可以拿她应得的那部分款项来顶替,但王富宽不干。
我觉得母亲说的很对。但在父亲看来,家产的分割那是他们王家的事,我动手打人那是田家的事,一码归一码。所以母亲只好妥协了。其实我在想,母亲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她之所以妥协肯定是那所谓的陈谷子破事被舅舅一家当了把柄。表哥向我扔来的那枚丨炸丨弹就是他们家一手策划的阴谋。
下半部啥时候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