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要走。我现在只想立刻回家,和我母亲说大学我不上了,不是要医药费吗?祸是我闯的,我去背砖挣钱给表哥整鼻子。
刘敏拉住我说:“喆哥你不要急着走,看病的钱我爸已经帮你爸凑齐了,你就不用担心了。这钱你就拿去读大学用,虽然帮不上大忙,买生活日用品也够了。拿着。”
第一次我觉得钱的重要性。我在考虑刘敏的钱该不该收。不为别的,只为减轻眼下父亲的负担。虽然少,但有一点是一点。我又想起读高中时她不知给我口袋里塞过多少次饭票,我曾无数次拒绝,但每次都被她说月底没用完不用就浪费了给轻描淡写敷衍过去了。我饭量确实很大,每月就父亲给的那点钱,真的不够我吃。我知道刘敏一直喜欢我,但好汉不压饥,饿了也管不了那么多。再说饭票也不是白用的,我每次骑车带她上学回家,没有那些饭票,那来的体力。眼下又确实需要钱,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好,我收下。算我借你的。”我接过刘敏的钱。
我在心里对刘敏以及他的家人有万分的感谢,但溢于言表。
那天我回到家,母亲和田心田喜都已经吃过饭了。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在等我。
“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赶紧吃饭吧。”
“我没去哪,就去田里溜达了一下午。我还是等我爸回来一起吃吧。”我说。
“他早着呢,你先吃吧,馒头还热着,稀饭也没凉,菜我再给你热热。”母亲说。
“我说了,我要等我爸。”我语气坚定,甚至有点埋怨母亲的口气。
事实上确实如此。农妇下田干活在农村太正常不过了,可母亲从来不下地干活,即便现在家里都紧张成这样,她依旧像个贵妇一样,好像下田干活会侮辱了她的身价。
“好好好。”母亲不再劝我吃饭,转身去照看田喜。田心把田喜交给母亲,同时用她惯用的模式—-目光向我传递问候,接着就又进入她的小宇宙了。也许她觉得我不该用那样的口气和母亲说话。
那一刻我有点羡慕田心了,虽然也没见她有什么高兴的事,但她好像从来没有过烦恼,不像我,总有那么多的痛苦伴随。我在想,还是等父亲回来再去谈钱和我上大学的事情吧。
“尊儿来信了。刚才刘敏送过来的,她说去队里看见就给捎过来了。本来我要让田心去取,但李云柱死了,我没让她出门。你晚上最好也不要往外面跑。”母亲说。
我心想那个李云柱?生老病死也是常事,村里死个人也不为奇。只有田尊的来信,让我好奇。我拿过信拆了就读。虽然这信是田尊写给父亲的。我倒要看看他会给父亲写什么。
事实上,唯独信的开篇那声“爸爸“以及通篇的”你的尊儿”的自称让我读着极其气愤外,信的内容乏味可陈。无非是一些有关他在部队的事情。说什么周日请假去了趟小镇,两小时候的放逐让他留恋往返,有点找到回归大自然的感觉。我就想你是去当兵还是去住牢啊,至于吗?他说社会青年走路的姿势大摇大摆,那有那样子走路的啊,那么难看。说他可是标准的军人步伐。说他在部队学到很多东西,包括思想和言行举止,都有所改变,说什么直线加方块就是这样慢慢练成的。他还说下个月就开始拿枪了,对枪的向往让他兴奋不已。最后总结陈词,部队虽然很苦,但很充实。
但信的结尾还是看到一些我想看的东西。他说他想给河北的父亲写封信,虽然他没有尽到养育他的责任和义务,但毕竟那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想给他写封信。如果父亲有通讯地址,麻烦回信告知。最后也提都了我,问我高考是否金榜题名,他说那是肯定的,并祝我学业有成,早日飞向蓝天。
感谢他还惦记着我。他那里知道他迷一般的“野种”身份给我们家带来多大的灾难。他是消停了,却让我们家一下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下他该满意了,他的亲爹不是那个河北的邋遢鬼,正是他一直向往的那个人。那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父亲。还好他还不知道,如果让他知道了,还不在部队给高兴得疯掉。就像他的母亲,光着身体满大街的跑一样快活。
我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气,也许是怨气。到底是沮丧还是恼怒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但我难以克制。我把信丢在一边,指着母亲就问:“田尊的亲爹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阻止爸爸说出真相?”
我突然而来的情绪和凶狠的话语令母亲和田心顿时目瞪口呆。母亲一脸无辜,她在将目光扫过田心后又看着我。好像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唯独是我自己兴师动众。田心也一下被我从她的小宇宙里拉了出来,她生平第一次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
“田尊是爸爸和那个疯女人生的。我早就知道,你们不用瞒我。”我看着母亲,甚至带着近乎愚蠢的高傲。我想我真的是太可笑了,明明是沮丧着是痛苦着的,却有一种揭露出陈芝麻烂谷的事的一种成就感。我真的希望我的猜测是愚蠢的,是错误的。这样我依旧是父亲最疼爱的我,父亲也依旧是我最爱的父亲。
下半部啥时候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