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就骑着自行车大汗淋漓地从学校到家往返了有将近五十里的路。一路上,我眼泪横飞,我不知道我是为谁哭泣。是为我飞行员之路的艰辛哭泣?还是为母亲的悲哀哭泣?或者是为父亲所受的委屈和他不辞劳苦又左右的为难而哭泣。当我赶到民航的那所大楼,已经下班了。我再一次留下了伤心的眼泪。我沮丧地看着门卫,希望他能帮我。
“刚才也有个人才交了表,你明天一早交过来,也不会耽搁吧。”这么大的城市,举目无亲,我不知道住哪。我的钱只够我回去坐车用。就在我不得不失望而归的时候,门卫叫住了我:“这样吧,你把它放我这,明天我一早就给领导,你看行不。”我万分的感谢,并一再强调:“你明天可一定记得帮我交上去,一定啊。”
事实上,我错了。我的政审材料就这么丢失了。我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陌生人。民航招飞也远远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简单。我的飞行之路再一次应证了父亲的那句话:“万一有个闪失…”
这比迟来的政审材料更为重大的闪失终于出现了。
第四十二章 灰猫死了
由于对母亲的牵挂,我当天抵达学校后又骑车抹黑回了家。虽然心里想着还是应该听父亲的话要安心读书,但只要飞行体检通过,应付高考在我看来那是十拿九稳。
家被一种沉闷的氛围包裹着。母亲在炕沿的旮旯角靠墙半躺着,她的眼睛浮肿,怀中年幼的田喜已经熟睡了。地上摆放的板凳告诉我,刚才有人来过。
父亲见我回来,立马问:“我正着急呢,一直没你信。你怎么回来了?材料交没?”
为了不让父亲担心,我说政审材料已经亲手交上去了。
父亲便又问:“傍晚还去队里和李大爷说,一有你电话就立刻通知我。这么晚了,你还跑回来作甚?耽误了学习。”
“明天回学校也一样。”我说。
“那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随后父亲便给我弄起饭来。至始至终,母亲她只是定神坐着,一言不发。她红肿的眼睛告诉我,她白天打了一场失败的战役。以我的猜测,无非就是母亲和她的兄弟姊妹们翻脸吵架僵持不下。农村向来观念都是重男轻女。她们几个姐妹和兄弟争,肯定是输。但还不至于动手打人。
我更担心的是母亲不要因为这事再和父亲吵架。我听厌了她对父亲喋喋不休的数落,我也不愿意看到父亲一再的忍气吞声。每每那一幕发生,我在心里都会为父亲打抱不平。我甚至以为父母的结合就是一个错误。母亲自命不凡的清高与当时面对财富的疯狂,让我觉得父亲选择母亲是违背了他的初衷。我是父亲内心生活最孜孜不倦的阅读者,没有谁比我更懂的父亲。尽管父亲这本书还有多处是我所读不懂的,我相信我的直觉。
那天,我就那么静静地吃着晚饭,连想去安慰母亲的心思都没有。但父亲做了。在父亲洗好了碗筷,他走到母亲的跟前,挂在他脸上是一副让步的表情,随后他抓住了母亲的手。母亲随从他去。也许那一刻,母亲体会到的是一天中最大的安慰。她会觉得她的丈夫还是疼爱她的。母亲站起来,她贴得父亲很近。我想象着母亲一定渴望着父亲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或者说她主动那么去做。好为她一天来对于战争的疲倦和委屈在她的丈夫那里得到她该得的最大的宽慰与疼爱。是的,她始终认为她对于财产的不妥协,目的只是为了可以让我们一家过得更好。她在为这个家庭孤军作战。
“去洗漱吧。”我听见父亲小声地对母亲说。随后父亲把头转向我:“今晚早点睡,明天一早回学校。家里的事你也不用操心,读好你的书。”
我按照他的吩咐去做。我铺开单人床上的被褥,脱衣躺下。我有点听厌了父亲说的这句话。一早回学校,读好我的书。从小到大,他所赋予我的,就是读书,读书。之前我读好我的书,目的只有一个,不为自己,只为获得他的一句赞赏与一个奖励。可现在,这些统统没有了。我躺在床上,窗外依旧月光正明。大槐树的枝桠迎来了他的春天,它黑色的枝干上伸出了细长的新枝和嫩叶。此刻那黑色的细枝嫩叶正在夜色的风中婆娑起舞。
借着月光,我看见我的母亲幸福地躺在父亲的怀中,像个委屈的孩子。田喜就静静地躺在母亲身体的一测,安然熟睡。那一刻,我想起我的小时候。想起我的童年…
我想我真该给田尊写封信了。我构思着信的内容,我想应该有我和田尊那少之甚少的一些美好回忆。比如我们两在白桦树林中的一次长谈,谈我们的理想。当然我也会告诉他,我即将成为一名飞行员。他知道后,一定羡慕死了…就这么想着,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父亲已经给我准备好早餐。母亲依旧没精打采,直到我走,都未曾主动和我说一句话。即便我走前主动和她打招呼,她也连头都没抬,只是应了我一声:“哦,去吧。”
下半部啥时候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