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同志故事 · 2024 年 5 月 23 日 1

我和父亲

第三十九章 我的理想

快开学的那几个夜晚,我躺在床上,我想象着那对公鸽子在空中那种自由飞翔嬉戏追逐的样子。可就在前几天,它们的配偶到来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我在脑里一遍又一遍回放着父亲的那句话“这终归是不行的”。我捂紧被子,盯着天花板,痛苦地想着自己有天也会是这样,再度过几天漫长孤独之夜,我将告别父亲的呼噜声,我将好长一段时间里不能见到他。

好几个夜晚都是如此这般。开学的前一天傍晚,我等到父亲走出院子散步的机会,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我们谈起村里的一些趣闻,那些我们认识的人,还有母亲的胃病。母亲多年胃就一直不好,到了饿的时候如果不能及时吃到东西,就会持续几天的疼痛。那个时候农村的医疗条件相对落后,也去医院检查过几次,并没有发现大的问题,只说慢性胃病还要慢慢养。我劝父亲多点耐心。我们还谈到我妹,提起田心,父亲有些内疚。说这孩子从小照顾的少,但这孩子有出息,是个用心做事的人。我明白父亲所指,也不想把话题继续展开。“今年有两件大事,你考大学,再就是心儿的毕业分配。喆儿,你想过以后干什么没有?”父亲问。

对于自己以后要干什么,我从未想过。从小到大,我从未立过什么伟大的誓言。战胜田尊,打垮他,也就只有此念头。还有就是战胜田喜,成为父亲的唯一,也是我的理想吧。如果非说我有什么理想,父亲就是我唯一的理想。但这只是一个称呼,可笑到无动词也无谓语。因为我给不出来。

“你想我干什么?”我反问父亲。只要父亲给我编制一个梦,我就按照他的梦去实现吧。

“爸希望你普普通通。或许你可以想想当一名老师。”父亲说。

我首先想到祖父开办过私塾。想来父亲是崇拜祖父的吧,要不怎么想让我当一名老师呢。我倒是觉得父亲更胜任这份职业。

“是的,象爷爷那样。”我说谎。我想起自己如何愚弄“上下”不识的田尊,如何取笑他的无知。

我记得妈妈曾说过希望我当一名医生。我想起我手掌受伤入院治疗时医生一身白大褂冰冷地看着我的情形,我就不寒而栗。

那个假期,我还记得父亲一字一句地教田喜学说话的情形,“你办事,我放心。”对于两三岁的弟弟而言是多么艰难多么不上心的一件事情。对于我而言,却是未曾存储到我的记忆却特别温暖于心的一件事。我也知道,原来教书育人竟然是父亲的最高理想,只是他的理想没有实现,却让我做了他看似最勤奋却从来没有融会贯通的一名学生。

其实我已经让父亲失望了。我在高二就选择了理科,这与父亲想让我学修文科的想法背道而驰。父亲一直喜欢文字彬彬的那种书卷气,也一直希望我能做个纯粹的人。而我却从小就争强好胜,即便在他对我从小就进行那套之乎者也的文化熏陶。没人侵犯到我的利益,我就安静得像个乖孩子,但一旦有人侵犯到我,我就当仁不让。可我的这份霸气在父亲眼里,也是一种担忧。他认为我性格太过直率,这在社会上根本就吃不开,与书为友,是对我最好的保护。不与人争,这一直都是父亲的性格。但我并不喜欢他这样。在村里即便他再怎么随和谦让和善,但总会有人觉得他就像我的祖父那样卖弄着一份清高。尤其是在母亲那里,我整天都能听到她对父亲的数落。我无法忍受父亲在母亲面前忍气吞声的模样。但我又很佩服他,他怎么能做到如此的荣辱不惊呢。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无视那一刻喋喋不休的母亲的存在。我想象不出在他的精神领域里,到底是有一个什么样的宇宙存在。那领域对我来说,真的就是宇宙。

小的时候,我并没有这种认识。在我的记忆里,有很多关于一家人在一起的那种其乐融融的画面存在。但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只要有母亲在场,父亲的话就显得很少。相反父亲面对我和田尊,有时候会变得更放松、更健谈。我说的是有时候,是指在田尊走后,很多时候在我还意犹未尽父亲又那么适可而止了。有时我甚至感觉到父亲在母亲的突然出现而显出一种尴尬,这让我觉得在父亲和母亲之间有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存在。不过我想,这或许就是有关爱情的某种微妙吧。

原来我就是这么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只可惜那时候我对自己没有准确的认识。知子莫过父。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我的人生,早已经在父亲的眼里了。

“你打算考什么院校?”父亲问。

“只要能考上清华,至于什么专业,我还真没想过呢。”我说。是的,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干什么。

“看来我从小并没有培养出你的某种兴趣。不过人还是应该有个梦想的。”父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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