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喂猫的碗端在手中,灰猫被我刚才推田尊一把后给吓跑了。我瞪着田尊,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抿着嘴。顿时我看见他那一颗颗的泪珠从他脸颊滑过,再滴答滴答地落在胸前的衣服上。
我觉得我有点过分了。我怎么可以去说他的痛处,明明他很在乎这些的。那次他父亲来看他,他是多么渴望他的父亲能把他带走,而且爸爸还再三叮嘱我不要让田尊知道。我是不是应该上去安慰他,告诉他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叫他原谅我,并且告诉他,我也很委屈,我也很难过,但我没办法,希望他能理解我。我差点就准备这么去做了,可我再一次令人失望了。我就那么转身回到屋里。
父亲正在帮母亲洗碗。我又想起刘敏和我说过的话,只有勇敢地去战斗,别无选择。而且要战斗到底,绝不能手软。
“爸爸,”我说,“一会你骑自行车带我和田尊出去溜溜。你好久没带我们出去了。”
“可以,喆儿说什么就什么。”
这句话是多么温暖人心啊。爸爸,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很久没和你的喆儿说这句话了。
那天,我有意让田尊坐在前面,自己却坐在后坐上。算是为我刚才说错的话向田尊道歉吧。我用双手搂着父亲的腰,用身体和脸贴在父亲宽广结实的后背上。那种久违的幸福再一次重回我的身边,再一次让我心荡漾,我心飞翔。一路我和父亲欢快地唱着:
小鸟在前面带路
风啊吹向我们
我们像春天一样
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
鲜艳的红领巾
美丽的衣裳
像许多花儿开放
…………
很多年过去了。再次回忆起我和父亲还有田尊那天的画面,眼泪便情不自禁地流下来。除了当年与父亲在一起生活过的幸福油然而生,更多的是对田尊深深的愧疚。这让我想起第一次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和田尊,田尊坐在后坐上喜悦激动的呼喊“爸爸,骑慢点。”,我却坐在前面怎么也笑不起来。而事隔不久刚好反过来。田尊那天怎么也笑不起来,我却在后面欢乐的歌唱。在我和田尊童年岁月里,我给田尊带来的伤害是我一生都无法去弥补的。他虽然不是父亲亲生的,却继承了父亲那博大仁爱的宽广胸怀,这和我这个父亲亲生的并受过父亲苦心教育的儿子比起来,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田尊象我伟大的父亲一样,毫无怨言地接纳并包容了我所有对他的冒犯,甚至毫无反抗地承受着我对他幼小心灵的残害,虽然这也造就了他的忍辱负重和坚强的性格,却也影响了他的一生。让他在幼小的心灵里,原本就有的情感缺失更加雪上加霜。这也在后来田尊明明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却始终将婚姻和家庭放在了高于他内心所需,甚至高于他生命的位置上。因为没什么比失去家庭的温暖更让他悲伤。
“等身上的羽毛长得丰满,就勇敢地向着高空去飞翔”是的,我和田尊如今都已经羽翼丰满,他有了让他奋斗的事业和美满的家庭,我也如愿以偿地飞向了蓝天,实现了我的理想。然而,回到地面,我生活的烦恼和苦楚,却无法象翱翔与蓝天那样让我挥洒自如。我所缺失的,正是田尊的那样的信念。
第十六章 苦验其志
又到年关,大人们又开始忙着置办年货,父亲也不例外,加上母亲行动不便,父亲比往年都要忙。我也早早地就和田尊投入到帮村人写对联的任务中。
从我五岁开始,父亲就让我练习写毛笔字了。到我十岁,开始给全村的人家写春联。春联都是父亲编的,我只负责执笔。想想看,那可是全村的人家。一写就是好几天。所以我一直都很感谢我的父亲,是他造就了今天的我。
我临摹的字贴,出处也不是什么名家,但绝对是古人。是我的老祖宗们留下的《田氏家谱》的“修谱序”。这的感谢我的祖父了,文丨革丨时期,破“四旧”运动搞得如火如荼,祖父却能把这么极具研究家世价值的家谱传承下来,真是件不易的事。
家谱序里,字写得最好的当属康熙十四年一个叫庞世淳的人。那行书体写得是一流的霸道。六大书体,我独钟情于行书,理由也很简单,“行”就是“行走”,它没有草书那么潦草(褒义是行云流水,呵呵),也不像楷书那样呆板(褒义是端正),如同做人,不可太呆板,但也不可太滑头。按启功先生形容的,楷书是坐,行书是走,草书就是跑。我这没学会坐,就直接学走了,现在我也学会了跑,但我终归是成不了名家。原因很简单,因为父亲不会写,他只懂得欣赏。但我从小就画啥像啥,这也是我多于父亲的唯一一个优点,他不得不佩服我。几年前,族人再次重修家谱,我有幸为《田氏家谱》写序,这应该算是我书法领域里享受的最高待遇了。遗憾的是,我也还是替父亲执笔,悲哉悲哉。上家谱写序,那可是名留千古啊,这也算是我给父亲带来的最高荣耀吧。
下半部啥时候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