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下午没课,老大他们几个去打球了,我一个人从图书馆看完书出来。
刚走到门口,就遇到迎面而来的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他们瞄了我两眼之后,女生小声说了句话,然后三个人就对视笑了起来。
笑得很放肆的那种。
嗯,又是几个看不惯异类的高贵生物吧。随着类似事件频率的增加,我已经习惯了在这种情况下,面不红心不跳地走过去。
我以为还是跟平常一样,只要忍一忍就相安无事。但在我跟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浑身的血都沸腾了——
其中一个男的扭头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嬉皮笑脸地问了一句,“嘿,你就是中文系那个喜欢缠着男人不放的娘炮是不是?”
我的脚像被什么钉在了地上一样,突然就走不动了。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有点僵硬地转过头去,死死地盯着那个男生,一字一顿地说。
心里有一股火蹭蹭蹭地就冒上来,手上那本刚借出来的书,不知不觉已经被我卷成了圆筒状,快捏烂了。
也许是我天生长着一张好欺负的脸,又或者那个男生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在武力上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他跟两个同伴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张了嘴,“我说,你是不是就是中文系那个恶心人的娘——”
“炮”字还没有从那个男生嘴里出来,我蓄势待发的手还没有把书挥出去,一个人影先从我面前冲了过去,然后,一声惨烈的嚎叫声从那个男生嘴里跳了出来。
“X你妈,你是不是有妈生没妈养,满嘴是粪的狗东西!我X你妈,老子弄死你……”
是冒菜!
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冒菜,先是一脚踹在那个男生的肚子上,等那个男生倒地之后,攥紧的拳头也朝他脸上没有章法地招呼过去。
一边打的同时,嘴巴还没闲着。
“你他妈有没有礼貌,嘴巴这么脏,这么贱!”
从小没怎么跟男生真刀真枪打过架,我看到这个场景其实有那么一下是懵的,然后是感动,然后是难过和委屈。
小孩子在地上摔一跤,没人看到的话,自己拍一拍屁股就站起来了。但是有人看到了,有人来安慰了,心里的委屈就会冲上来撬开嘴,变成止不住的哭声。
此刻就是这样,我在卑劣的人性面前摔了一跤,在准备自己爬起来之前,被心里最在意的那个人看到了。
冒菜几拳下去,把那个男生揍到鼻血长流,好不容易才被我拉住,从他身上站起来。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想拉住冒菜赶紧走,却被他反手扣住,拉到那个被打的男生面前,“以后,你,还有你们——”冒菜瞪了其他两个人一眼,“再敢在他面前嘴巴不干不净的,我见一次打一次!”
那三个人灰溜溜地跑了,周围的人也散了,冒菜才坐在旁边的花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的下巴在刚刚的扭打中被抓破,有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我僵立在冒菜面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这段时间没见面,大家都陌生了好多。
自从上次他从我们寝室走出去,大家就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见面。之前是我刻意躲着他,后来倒像是他在逃避什么。
那天,当我说出“同X恋”那三个字,他抓住我的手突然松开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心里怀揣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的确跟我是不一样的,所以难以面对我,以及我对他逾矩的期待。
人都是这样,话不说破的时候,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话一旦说开了,好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我想起电影《蓝宇》里,陈悍东对蓝宇说的那句话,两个人太熟了,倒不好意思再玩下去了,也就是到了该散的时候。
我们俩也太熟了,熟到必须要理清楚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
只是,与电影不同的是,蓝宇对陈悍东的爱太炽烈,他内心别无他想,只有对眼前人的爱,所以立马问出了那一句,那我们还没有太熟吧。
而我没有办法,我心里想太多,有世俗礼法,有责任义务,而不单单是爱——
可是,即便心里想得如此清楚明白,我还是对冒菜抱有幻想,我想起他刚刚为我发狠挥拳的样子,想起他最后警告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胸口就一阵阵发热。
我甚至还在揣测,刚刚冒菜的出现,是无心的偶遇,还是有心而为之……
冒菜起伏的胸口渐渐平静下来,他眼睛有些失神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很想问一下冒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话从嘴里出来,变成了不咸不淡的一句“谢谢”。看到冒菜垂在腿边的手,好几处关节都破了皮,我终于忍不住,掏出纸巾向他走去。
但是,我还没坐到他旁边,冒菜忽然站了起来,他微微向我这边偏了一下头,像是看了我一眼,又好像只是习惯性地动了一下脑袋。
“走了……”
我看着冒菜有点孤独的背影越走越远,眼角有点发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