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带着温度回游,像是一道暖流从山丘上倾泻下来,在山脚下停留了片刻,然后冲破一道堤坝没入山林里。何飞的身体随之微颤了一下,他以为有些事会水到渠成,可不知为什么,暖流所经之地,那山林始终未被惊动。
另一只手也跟着来袭,何飞的右手被它带到了另一处平原,稍作停留,便向着另一处山丘进发了。停在那处明显已经不再安分的山丘上的同时,何飞本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又顺道去终结了游走在自己山林间的那道暖流。
夜,重归骇人的死寂。
“操……”何飞一时间不习惯这种静谧,低声说道,“真是搞不明白,自己身上也有的玩意儿,为什么还会去想别人家的……”
他,不说话。
“诶。”何飞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人,“你还是……做我的好兄弟吧!”
他还是没有说话。
“别找那些人了,成不?”何飞转过身去,和身边那个人面对面,“你要是觉得不够,随时可以这样……”他找到项磊的手,放回到那片山丘,“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飞一放手,项磊的手就跌落到了床上。
“你这样,那些人迟早都会害了你。”
何飞想了想,捧住项磊的脑袋,照着应该是额头的地方亲了一下。
“睡觉吧。”何飞说完,调整了一下睡姿。闭上眼睛之后,又伸出一只手来,放在了项磊的腰际。
“做兄弟……当然可以。”项磊忽然说话了,声音很低,“可我真不能找一女的作挡箭牌。我要是再也不找那些人了,你能再也不去找女生吗?”
“操!”何飞压根儿想不到项磊会这么说,“这是你的条件?”
“这不是条件!我知道你做不到,同样,我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
“没人能害到我,我能保证,你能保证吗?”
“找到那个不会害我的人,就保证了……”
何飞哼出一声笑,他似乎开始后悔刚才亲项磊的那一口了。项磊一犯轴,何飞就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他甚至想穿起衣服走人。
“你丫就找吧!”何飞用大动作翻了个身,背对项磊打算睡觉。
“我喝点儿酒……没能管住自己,你……别往心里去。”项磊说。
何飞噌地一下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项磊这句话他忽然就愤怒起来,好像感觉自己被对方当猴儿耍了,回头那人又讽刺地告诉自己老子不过是玩儿你!
“开灯!”何飞低吼。
“你干什么?”项磊也跟着坐了起来。
“你丫开灯,我要走!”何飞提高音量。
“去哪?”
“甭管去哪,我他妈的不想跟你睡这儿!”
对方噤声了,何飞本想继续低吼,却迟迟没能出声。怎么解释自己的愤怒?怎么解释?这小子一句话也不应了,他在想什么?
“你干嘛呢?”良久,何飞问道,话一出口,何飞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柔软的。
“我想起小B了。我在想如果小B没有移民,他和小A之间还会发生什么。”
“他没有移民……”何飞一瞬间浑身无力,就势贴在了床头。
“那他……”
“他没了。”
“没了?”
“你知道吗?有时候你丫跟他倍儿像。”
“他……没了?”
“嗯……就像你的小说结尾一样……没了。”
无论如何,何飞都说不出“死”这个字来。
又是良久的沉默,每当这样的时刻,浓浓的夜色就显得越发充满寒意。
一如何飞所料,这个真相对项磊和对自己来说同样的冷酷,残忍。项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一定在用一种极其不信任的眼神穿过夜色凝望着何飞半躺着的地方。何飞说了太多的谎,他的不信任因此会显得理所当然。
“很多人会在某些时候把面前的人错当成别人。”项磊缓缓地说,“我却不一样,有些时候,我会把自己错当成别人记忆中的某个人。
“ 何飞觉得自己快要流出眼泪了,尽管这情景看似并无煽情。何飞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找到了项磊的肩膀,然后一把揽了过来,这一刻,他的鼻腔里竟有了些酸意。
“他怎么……”
“绝症。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老天为什么偏偏找上了他。”
何飞跳下床去,摸出自己口袋里的烟,点上,项磊说我也来一支,何飞便把点上的那支烟递给了项磊。
何飞在烟头忽明忽暗的光亮中看到项磊忽明忽暗的脸,忽然觉得那张脸倒不如黑暗里靠想象来得熟悉。项磊学着何飞,也倚上床头半躺着,在他躺下的前一秒,何飞好像是出于一种习惯似的再次伸出胳膊放在了项磊脑后。
要说,浓重的夜色本质纯粹,于是夜色里的精神和思想也往往会跟着纯粹起来。
“我觉得我的身体和精神是分裂的。”何飞说,“我真挺喜欢你的,这话说出来倍儿恶心,——可我身体上应该不行。老实说,我真希望自己也是同性恋。”
项磊笑笑,越过何飞的身体把烟灰弹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