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飞讽刺地笑了一声,转身迈开了步子。
“你去哪?”身后是急急的喊声。
理你丫的我是孙子!何飞想。
他跟了上来,脚步声由慢及快,临近何飞的时候变成了几步零星的跑动。
他好像犹豫了两秒钟,然后抓住了何飞的胳膊。
“干嘛?”何飞扭过脖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抓起的胳膊,又抬起双眼盯住项磊的眼睛,就这么怒吼了一声。
项磊仍然抓着何飞的胳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脸上扭曲的表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嘴巴张了几张,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你干嘛?”何飞再次吼了一声,声音却明显低了许多。
双方对视,愣了几秒,项磊居然扑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丫有病吧!”何飞并不笑,但脸上的怒气已经不翼而飞。
“差不多好了。”他说,“如果阁下不嫌弃,可到寒舍歇息。”
这时候何飞轻轻晃了一下脑袋,也跟着笑了出来。
何飞知道,这可不是因为项磊难得的一次幽默。
北京的夜空难得出现繁星,因为没有月光的打扰,它们显得比在月夜里更精神了些。
他们一左一右间隔一米的距离,正徒步走在回家的路上。——等等,这是何飞的想法还是项磊的想法?总之,虽然一路无话,但是这二人正不由地各自窃喜着,好像对方都被自己蒙在了鼓里似的。
何飞洗完澡,想了想还是擦干了身体穿了丨内丨裤才回到房间里。项磊已经换了床单,正费劲地套着新的被罩,何飞走过去扯住了被子的一角。项磊看到何飞只穿了一条丨内丨裤出现在眼前,慌忙把自己的目光撤到了一边。这时候,何飞觉得项磊就算没喝酒,也一定会像现在这样从脸颊红到腮帮子和脖根儿。何飞不禁笑了一下,项磊抬头看了他一眼,扔下没有套完的被罩说了句“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洗澡”。
何飞本想说一个人弄不好的,看到项磊的紧张劲儿,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破旧的楼房里暖气不足,何飞很快觉得浑身发冷,随便抻了一下被子就钻了进去。
项磊洗完澡出现在何飞面前时,手里拎着毛衣毛裤,上下穿戴整齐。
“你丫怎么就这么害羞呢?”何飞不禁问道。
“不是,我觉得冷。”项磊说完就关了房间的灯,然后开始在黑暗里脱衣服。
何飞感觉他好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以后才摸索着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的时候大概发现了何飞没有整理好的那团被角,于是仔细地抖了几下才钻进来。这个过程中他应该是无意识地碰到了何飞的肩膀和右腿,当即就迅速移到了一边。何飞感觉到他上身穿着秋衣下身穿了秋裤,敢情害怕被占便宜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何飞不禁又轻笑了一下,项磊终于忍不住问:你总是笑什么呢?
“你睡觉干嘛还穿这么多?”何飞反问。
“我一直这样。”项磊说。
洗完澡好像酒醒了大半,何飞忽然想到陈韬光,于是转身面对项磊,问道:“嗳,我问你,陈韬光那丫也是么?”
“是什么?”他平躺在那里,面朝天花板回道。
“你说呢?他是么?”
“是什么呀?”
“你丫的!……gay!还能问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何飞不想说出这个英文单词。
项磊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说:“你以前不是每天都说这个词吗?”
“操!他到底是不是?”
“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
“那今晚我们下楼时他站在你身后神神秘秘叨咕什么呢?”
“没什么啊!”
“你大爷的!总归是说了什么吧?哪怕是问你要不要帮忙之类的也算!”
“真没说什么啊。”
“你丫的……”何飞一时情急,突然一跃而起,半转过身子,伸出双手作势卡住了项磊的脖子,就好像大一刚开学那阵儿偶尔打闹时做过的那样。
这一次,项磊居然没有丝毫的反抗,反倒伸出双手攀在了何飞的肩膀上,他的两只手缓缓移动,最后相遇,然后扣在了一起,将整个手臂环在了何飞的背上。
本来姿态强势的何飞一瞬间就落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慌神,他愣了一两秒的时间,然后翻身躺下,在这个过程中,根本无须他用力,项磊的手就随着他翻身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挪开了。
良久的沉默,谁都知道不可能就此睡下。
何飞平躺在那里,房间里越安静,他的呼吸声就越发细小。
剩下的声音,起初是身边那个人的呼吸声,似乎隐约还伴以节奏杂乱的心跳声,然后便是他把身体翻转过来的声音。
他的手微微颤动着来犯,从脸颊开始,经过脖子,到了胸膛,然后再到小腹,最后停在了自己无所作为的那片山丘上。这情景似曾相识,直到何飞确信当事人永远不可能再这么做以后,相关的记忆反而才越发清晰起来。尽管有黑夜做掩护,尽管足以被这夜色蒙好眼睛假装时空从未转变,出于一份慎重,何飞还是闭上了双眼。这时候的漆黑反倒似乎掺杂了刺眼的白光,于是,何飞不由地将自己的双眼闭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