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飞常常想:为什么他随便抓到的不是别人,而正是小二呢?如果是别人,大概随口答应完就直接开溜了,那样,也许他的人生会有很大的不同。只是,到底是怎样的不同呢,何飞对此其实也没什么头绪。
后来,也许上帝觉得他们还没完,所以又安排了何飞和那项磊来到同一所学校,并且分在同一个宿舍里。当何飞正欣慰于项磊醉酒后传达给他的那个信号之时,项磊却开始躲避他,何飞为此苦恼不已,直至愤怒。
“丫的和小二还真像!连没来由的怪脾性都他妈的一模一样!”何飞想。
何飞每天叫项磊起床赶8点的课时,项磊说什么也不愿意起,何飞去掀项磊的被子,项磊能跟他急眼。何飞将此归结为项磊的起床气,不怒反笑,然后他打算留在宿舍里抽烟,躺在刘冲的铺上看报纸,和项磊一起逃课。大概是何飞抖动报纸的声音让项磊睡不下去了,这家伙跳下床洗漱一番,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走出了宿舍。
何飞当然摸不着头脑了,劝酒那件事何飞已经道过歉了,当时那小子明显也消气了,何飞真搞不懂项磊这样算什么意思。
何飞不打算和他计较,何飞觉得项磊和小二一样,就像一个孩子,任性起来几乎天经地义,有时候,何飞会觉得连这任性都是好玩的。
何飞帮项磊占了大课堂上的座位,项磊走进教室的时候他急切地挥手示意,可是项磊朝他摆摆手,兀自走向了另一边的角落里。第二小节的时候何飞厚着脸皮挪到了项磊身边,一直没话找话,项磊几乎半句话都懒得搭理。
“你丫什么意思?别告诉我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儿生气呢!”何飞压着嗓子质问道。
“没有啊!”项磊转过脸正对何飞,满脸无辜。
“那怎么待理不理的?”何飞追问。
项磊目光呆滞地望向黑板,没再回话,良久,却叹出了一口气。
不知怎的,何飞听到那声莫名其妙的叹息,忽然就不打算再多问什么了。
何飞理所当然似地要和项磊一起去食堂,项磊说自己约了老乡去北大。
何飞拦住要出门的项磊邀他一起去打球,项磊说自己约了网友上网聊天。
一连几天的时间,何飞很少在宿舍里碰见项磊,偶尔碰见,项磊准是在眉飞色舞地接电话。何飞接到过几次项磊的电话,无一例外,全是男人。
好不容易等到项磊挂上电话之后,何飞几乎迫不及待地绕到项磊对面,问道:“项磊,你丫不会是同性恋吧?”
项磊一愣,底气不足地回道:“你丫才同性恋呢。”
“那为什么你接到的电话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打来的?”何飞追问。
“对啊!对啊!我也发现了!”宿舍里的兄弟们开始相继附和。
此后,我们几乎每天都会问项磊这个问题,直到那一次何飞再次示意我们一起行动去扒项磊的裤子,项磊才说他是,如假包换,虽然,他也不想这样。
这件事对何飞的打击很大。他曾经盛赞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然而这件事之后,他忽然觉得上天的这种安排简直是他妈的狗屎!
何飞回家路过那个熟悉的胡同口时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胡同口有一个被磨平了的石凳,何飞坐在那里,在夕阳的余晖里埋下脑袋。这种情景里他当然是在回忆小二,所以他很久不敢抬头,彼时此地,抬头后能看到小二转出视线的身影,而此时此地,他知道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一幕了。
项磊。同性恋。他每天都接那些同性恋男人的电话,暧昧地聊些让人反胃的话题,他怎么可能像小二?小二就算也喜欢男人,他所能喜欢的,也一定只有自己,他怎么可能和那些同性恋男人交往?何飞觉得自己开始厌恶项磊了,何飞觉得如果他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一定忍不住要对他拳打脚踢。
可是,何飞随即发现,自己是那么的不甘心。怎么能甘心呢?第二次挖心掏肺的结果,落得个同样不堪的下场,真是够闹心的。
“嘿!gay!”何飞开始这样称呼项磊。
他还是每天早起去学校,他还是要继续争取更多的时间见到项磊,他要在足够多的时间里这样称呼项磊,每一次都要附带上鄙夷的目光,何飞觉得这种姿态下的羞辱一定胜过身体上的毒打,何飞偏执地认为这是项磊应该得到的回应。
可是,每当听到别人在项磊背后议论项磊的性取向时,每当他们用“女人”指代项磊的时候,何飞又觉得不舒服,甚至愤怒,他觉得他们没有资格伤害项磊,可是他们一直在这么做。
何飞看到项磊每天都在找朋友,找他的同性恋爱人,何飞看到项磊因为他的那些同性恋网友而手舞足蹈的时候想骂人,而当他看到项磊因为那些人而哭丧着脸的时候又忍不住会幸灾乐祸。
何飞确信,所有知道项磊同性恋身份的人都会伤害他,或早或晚,或深或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