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你在用电话么?”邵一鸣有气无力地问。
“不是,是一个室友。”项磊用同样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我操他妈!这傻逼用了多久啊!”邵一鸣忽然歇斯底里。
“你怎么……”
“你知道我拨多少次了吗?我他妈的每次拨完201还要拨1选择普通话,然后再拨八位卡号和四位密码,再然后拨你们宿舍的号码,如果占线,只能重拨三次电话号码,三次以后就要重新再拨201!”
“他又不知道你一直在拨……”
“一会儿回去铁定挨批。可我就是要看看,今儿晚上这电话到底能不能拨通!”
项磊开始恨自己的虚伪,还有任性,项磊觉得自己这两个基本性情属性都有那么一点点装B的感觉,这种感觉其实让项磊觉得厌恶。项磊把听筒贴紧耳朵一点,想尝试一下能不能听到邵一鸣的呼吸声。
“你怎么不说话?”邵一鸣忽然不再急躁,低声说。
“太晚了,回去吧!魏桐的车票早我一天,到时候一起去送他。”项磊说。
“真的?”邵一鸣紧张地问道。
“真的。”项磊说。
那晚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好像,项磊和我们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只不过在这个十平米左右的宿舍里,彼此的时空出现了交叉,这才得以互相听到和看见。
所以,在我们听见项磊讲电话时,会不由自主想笑。
郑东明、周云志和我都计划在暑假期间留在北京做点事,倒不是想挣什么零花钱,而是中学时代常常通过各种渠道听说大学生假期打短工积攒社会经验的故事,有点迷信所谓的经验,也有点附庸潮流的意思吧。期末考试周里,我们总是在宿舍里讨论这些事。
有一天何飞临走前接茬说:你们要是真这么打算,我可以帮你们介绍到我一哥们儿他爸开的公司里,他们每年都招一些暑期临时工。
我们一听就来劲了,纷纷问起具体情况。
“也就是发发传单搞搞市场调查什么的,可别嫌苦。”何飞说。
我们当然说没问题,然后不厌其烦地拜托何飞一定要当回事儿。何飞拍拍胸脯说包在兄弟身上了,然后转而朝项磊“诶”了一声,说:“你丫要不要报名?”
项磊一定很惊讶,因为这二人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正面交流了,大概是因为项磊去上海之前何飞那句没有搭配笑脸的“玩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二人其中一个刻意安排的结果,两个人几乎很少在宿舍里碰面。
“不了,我暑假要回家。”项磊说。
我们看到何飞再次轻蔑地笑笑,背上书包走出了宿舍,带上宿舍门的那一刻硬生生地丢下了一个字:贱!
这一回,项磊终于显得有些生气了。这大概是我们所见到的项磊第一次对何飞生气,而且似乎还带着委屈,我们听到项磊自语说:我操!我招他惹他了?!
这时郑东明伸了伸懒腰,对我和周云志说:何飞这人真够哥们儿!
55.
魏桐车票上的时间是考试结束后第二天凌晨三点,项磊本来正犹豫着要不要真的和邵一鸣一起去送他时,魏桐打来电话,问项磊要不要送他。项磊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的时候,魏桐已经说,他和邵一鸣会在教四门口等项磊。
三个人本来打算在候车室等到凌晨三点的,但是那个热得像蒸笼并且掺杂了各种味道的环境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邵一鸣提议找个旅馆等,三个人一致通过。
项磊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另一张床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项磊忍不住偷偷转过脑袋,在朦朦胧胧的光线里,看到邵一鸣一动不动躺在两米远的另一张床上,乖乖地回应着魏桐的吻。项磊心里一阵酸楚又一阵难过,又偷偷把脑袋缩进毯子里,再也不忍去偷看了。不知过了多久,竟然睡着了。
项磊做了一个梦,大致的情景根本无关痛痒,项磊记得自己被一个人紧紧抱住,还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许梦虎,你他妈的终于来看我啦!
然后项磊醒了,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梦的时候,跟高一时有天丢了100块钱一样心疼而无计可施。
随后项磊发现邵一鸣坐在自己的床沿上,一边抽烟,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这一次,那目光似乎丢掉了原本的清澈,又或是根本未丢,只是被一层暧昧的浓雾完全遮盖了而已。
邵一鸣伸了一只手放在项磊手上,项磊就像触了电一样,慌忙把手撤进了毯子里。
“魏桐呢?几点了?”项磊问邵一鸣。
“我刚把他送上车。刚才你睡着了,他不让我叫醒你。”邵一鸣说着时,已经迅速俯下身子,一头扎在项磊胸脯上。
项磊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
“项磊,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们在一起吧!”邵一鸣埋在项磊胸口的毯子里含糊着声音说,“然后一起告诉他,这是我们都没有办法的事。”
项磊伸出手,一边去推邵一鸣,一边说:“你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