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大家是怎么结束那场玩闹的了,印象中哥儿几个没有因为项磊的坦白而表现得太尴尬。我们最终没有脱掉项磊的裤子,也没有即刻换成鄙夷的目光,而是继续你来我往追问了几句,直到何飞说:好!既然如此,暂且饶过你了!免得怪哥哥们轻薄。
接下来的一幕我记得非常清楚:项磊保持着玩闹时的姿势,脑袋从床沿上垂下来,一脸疲惫,挣扎的泪痕还依稀可见,裤子的皮带扣子被解开了,一只脚蜷在乱七八糟的床上,另一只脚蹬着墙,良久,才去整理凌乱的自己。
2.
之后,项磊开始无所顾及地告诉我们他的私生活细节,上网、聊天、电话、见面……从他那里,我们知道了什么是10,什么是CC,聊天第一句要问哪三组数字。我们似乎为了证明些什么似的,每每都在玩笑中认真兮兮地鄙视这些事,但项磊从来没有介意过,他似乎不在乎,又或是太天真,认定我们的玩笑都只是玩笑而已。
他一直在寻找属于他自己的、别人无从体会更不去关心的爱情,辛苦而不知疲惫,时常兴奋,也动不动幽怨,有时候大家都觉得这孩子矫情了点,却从来没有人在他需要祝福的时候给句祝福、在他需要安慰的时候给句安慰。自从他对自己的“特殊身份”不加掩饰那天起,没有人愿意再配合地听他偶尔牢骚的心事,大家最默契的事就是对项磊讲起的事添油加醋地嘲讽。
隔壁宿舍的几个同学,总是在项磊和他同类的朋友出去之后来我们宿舍兴致勃勃地谈论起项磊,“取笑”的“笑”,让他们捧腹、喷饭、甚至流出眼泪。在项磊面前,他们开始泛滥地把“女人”和“男人”用作形容词来形容彼此,每当项磊在我们的高谈阔论中插话,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某种想法时,总会有一个兄弟站出来大声说:“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然后是一阵哄笑,项磊从不气恼,却会在这哄笑里很配合地装嗲,晃悠悠走近那个说话的兄弟面前,轻轻歪在对方身上,用一种极其挑逗的语气说:“怎么着爷们儿?今儿个就从了你呗!”
除了在项磊面前开开玩笑,我们宿舍的几个兄弟没有背着项磊谈论过什么,不知道是因为忌讳些什么,还是毕竟有室友的情分,不忍中伤,尽管谁也没有和项磊走得太近。也许有一次算是例外,大概就是在项磊完全暴露自己的性取向那阵儿,项磊不在,宿舍里5个兄弟一人一句陈词,再无其他。
刘冲挑起话题:以后兄弟们好好保护自己免得春光乍泄啊!
郑东明接道:明天哥几个去采购几条铁裤衩吧。
周云志感叹:世界上怎么真会有男人喜欢男人的事呢?
何飞针对楼上的发言:装逼直接导致少见多怪!
我接茬:落伍了、落伍了,兄弟们都落伍了。
然后看书的看书,吼歌的吼歌,出门的出门,洗衣服的洗衣服,玩儿电脑的玩儿电脑,话题结束。
隔壁或对面宿舍的男生常常说起项磊,而我们宿舍的人很少插言。有人问项磊19号楼2层还有没有其他人是他的同类,项磊说,100个男人里有4个便是,数数2层多少男人,你就知道了。有人继续问到底是谁,项磊笑答,仔细观察谁和你们玩暧昧,答案就有了。
此后,附近宿舍男生们之间交往过程中平常的肢体接触一度造成少数人若实若虚的精神紧张,很多人会第一时间推掉同学自然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大声喊一句:丫的,老子又不是项磊,老子可不好这口!
少数人又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整个男生群体,于是,有女朋友的男生开始不厌其烦地宣讲自己的那点破事儿,没女朋友的男生开始费尽心思地找自己的女朋友,大一半个学期没有过完,我们系已经迎来了拍拖高峰。
我们宿舍其实早在项磊出柜之前就开始准全员的行动了,刘冲凭着自己富家子弟的出身,早在军训一结束就和系里的一个女生确定了关系,郑东明也逞着自己的口舌功夫,自军训期间对外语学院的一个小妹一见倾心后就开始忙着纠缠,周云志是北京人,属于那种誓把早恋进行到洞房花烛夜的痴情汉,何飞是学校特招的北京体育特长生,几乎一两个月换一任女朋友,而我,正和开学时参加的老乡见面会上认识的一个法学院女生心有灵犀并心照不宣中。
3.
下着烦躁的雨的周六,对面210的张克帆和隔壁207的刘超在楼道里大打出手,系里的男生大部分都在,我们都被惊动出宿舍,然后把他们迅速拉开。
“这不你妈开玩笑嘛!”刘超高声埋怨道。
“瞎开你妈什么玩笑!”张克帆还在试图挣脱攥着他胳膊的手。
此前,张克帆正在208看电影,刘超忽然推开门,探着脑袋嚷嚷:“诶,张克帆,你家项磊回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