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飞从项磊身后抱过去,习惯地把自己的脸贴在项磊的背上,嘴里喃喃地说:“我再也不逼你了,磊子。再也不会了。”
“你以为你来晚几步我就跳下去了啊?放心,我还没有活够呢。”项磊笑道。
良久的沉默。
“何飞,你爱我吗?”项磊忽然问道。
“别你妈……”
“说说怎么了?你从来都没说过。”
“爱!”何飞狠狠地说。
“都爱得咬牙切齿了,呵!”项磊笑笑,“那你现在恨我吗?”
何飞没说话,仍然贴在项磊身后。
“恨我既然招惹了你,却没有在你离开的时候低三下四地挽留你?恨我让你陷进来了,自己却没有善始善终?”
“看不见你的时候,就恨;一看见你,就他妈的没工夫恨了!”何飞说。何飞一边抱紧项磊,一边用脑袋拱着项磊的后背。
项磊转过身来,面朝何飞,忽然又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真正生活在一起有多久吗?”
“一年多吧!”何飞松开项磊,摸出两支烟来,一支递给项磊,一支叼在嘴角。
“可我们怎么连一年多的时间都没有用好呢?浪费啊!”
“怪我,我不懂珍惜……”何飞满眼自责。
“不是的。”项磊摇头,“谁都不怪,是我们那时候太年轻,不够成熟。”
“现在是熟了,可惜,好像来不及了。”何飞的心里,万念俱灰。
“还有一个办法。”项磊忽然拉起何飞的手,似笑非笑地说。
何飞摩挲着项磊的手背,静待他的答案。
“咱俩把手绑一起,然后从这儿跳下去,什么责任、道德之类的都不用管了,活着的人自然有办法活下去,我们俩也不用担心好一段儿时间以后又腻了,谁想跑也跑不掉了。至于新闻,爱怎么写怎么写,反正看不见听不着,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了。”项磊说。
何飞听着项磊这话,无意识地抓紧了项磊的手。
“你害怕?”项磊问何飞。
“嗯。”何飞说,“不过,我怕的是你把我一个人推下去,或者你自己跳下去。”
项磊笑了,倚在围墙上,仰望夜空。
“何飞,你不是向往那种生活吗?找个女孩把婚结了吧,我可以说服程雪把现在的房子卖了,然后我们找个新楼盘,不是对门儿不要。”
何飞松开项磊的手,靠墙蹲下,一直忘了点烟。
何飞现在总算明白了,感情这东西,就像比着烧杯上的刻度线往里加试剂一样,要么多一点,要么少一点,少一点就是一辈子的兄弟,多一点就不小心爱上了。兄弟之上的感情当真不好把握,与之对应的兄弟之上的关系,要么用不上,要么,根本不够。
第二天早晨,何飞从噩梦中惊醒,梦里,他眼睁睁地看着项磊一个人纵身跳下楼去,自己想跟着去跳,却被各式各样的人强行拉住。何飞很奇怪,项磊跳下去的时候,整个楼顶只有自己一个人,轮到自己去跳的时候,身边却凭空出现了嘈杂的人群。
睁开眼睛,浑身发冷。清醒下来,何飞发现身边没有项磊,于是慌忙找出手机,拨出他的号码,语音提示对方关机。何飞情不由己叫喊出声:“操!”这时,项磊的声音倒从卫生间里传来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还以为你他妈的真跳楼去了呢!”
项磊便在卫生间里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你现在和石卓一起租房住呢?”项磊问。
“嗯,你什么时候回去?”
“中午去你们那里看看,下午回。”
“行吧,下午我开车送你回家,晚上送你去机场。”
在何飞和石卓的住处,项磊一人主打,做了顿丰盛的午餐。石卓赞不绝口,问项磊是不是参加过烹饪培训,项磊说没有,完全是照着食谱练出来的,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原材料才修炼到了这种境界。
何飞原本不信,还借机嘲笑项磊只会做西红柿炒鸡蛋,浅尝几口以后,才知道项磊的厨艺大有长进,虽然色香比不上饭店厨师,味道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了。
四年多的时间过去啦,他发生过而自己不曾见证过的事儿,应该多了去了。不由地这么一想,何飞的心里拥堵起满满的遗憾来。
【倒数:0】
尾声
2010年3月初,何飞爷爷病故,好像,一夜之间,何飞又长大了不少。
3月末,何飞捡了一条命回来。
26日,何飞和几个同事一行四人去天津参加一个招标会,临行前喝了酒,何飞一不小心就多了,出发时被同事塞进了车后座儿。车子在京津高速上出了事儿,驾驶和副驾驶座儿上的同事当场丧命,何飞和身边的另一名同事重伤。
石卓通知了项磊,项磊以为石卓的话里有所保留,揣着一颗近乎崩溃的心,马不停蹄赶回了北京。走在医院的长廊里,项磊几乎每一步都是软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倒地,再也剩不下半点力气爬起来了。
爱是什么啊?对现在的项磊来说,好像不过是一团浸透在血肉里的,常常需要和道德、情理、世俗冷眼对峙的欲望。难免,也只有在面临生死绝境的边缘,这奋不顾身的欲望才能最终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