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飞和另一个男生把项磊送回了宿舍,安置在刘冲住过的下铺。何飞并不顾忌身边的同学,一个人把项磊脱得只剩下一条丨内丨裤。
第二天早上临走前,何飞蹲在刘冲床铺边摇醒项磊对他说:“下班后我来找你。”
项磊勉强睁开眼睛,沉沉地应了一声“嗯”,然后重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可是那天下班后,何飞怎么也找不到项磊了。
中午,何飞打了一个电话给项磊,他关机了,下班后再打过去,仍然是关机状态。何飞回到宿舍,才发现项磊的床铺已经空了。整个宿舍里到处都是垃圾,可靠窗的书桌上除了那台残缺的多功能收录机之外,干干净净。CD电源开着,轻轻按开顶盖,里面放着那张U2的碟片。
何飞不知道,那天上午项磊是一个人离开的,他离开的时候开着CD,他是在《with or without you》的音乐声中离开的,音量开到了最大,项磊走出宿舍楼的时候还能听到那首歌。歌里唱到“nothing left to lose”的时候,项磊还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身后的宿舍楼2层。11点多的时候,回乡列车检票,车站很挤,列车晚点,项磊一着急,把裴勇寄给自己的那台旧手机忘在了休息大厅的座位儿上。
大多数人还在收拾行李,何飞问他们有没有看到项磊,他们都说项磊走了,何飞再问他们知道不知道项磊去了哪里,答案的版本就不一样了,有人说项磊好像去新单位报到了,有人说项磊回家找工作去了,有人说项磊报了西部志愿者,已经被录取了,学校宣传屏里都贴出照片了。
何飞跑到主楼的宣传屏前,果真看到了项磊的照片。这一刻,何飞的心情跌至谷底,这状况若干年前有过一次,那一次,何飞无意间听到他们说,小二的病是绝症。
火车缓缓驶离站台,北京一帧帧撤出视线。项磊的眼睛一度潮湿,转而,心下又毫无征兆地平静下来了。不禁想到四年前的那份小小憧憬,觉得上天对自己还算不薄,原来真的有段感情万幸没被自己错过,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哪怕是带上先知先觉回到从前,项磊觉得自己还是会不忍心错过。他们曾经说的无悔,听上去总觉得矫情,轮到自己来形容自己一生的隆重时,倒也不免落入窠臼了。
把往事制作成精致的标本,装裱起来挂在心口一隅,随心所愿,任何时候都可以停下来看上两眼,得了空闲,就仔细擦拭几遍,认真观赏几番。
项磊不知道,在他用心制作标本的时候,何飞坐在主楼的台阶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机械地重拨着项磊的号码,他暗求听筒里的那个女人别再无休止地重复那句让他抓狂的话,他感觉到浑身无力,眼前瞬间来袭的黑夜几乎要浸到他的身体中来了!
一连几天,何飞魂不守舍,得空就去拨项磊的手机号码,一直是关机状态。何飞在网上留言,发现他用过的QQ号码已经被清空了资料。何飞去找石卓,找爱心社的学生干部,找项磊所有的朋友打听他别的联系方式,所有人都只能提供他或许已经弃用的手机号码。
怎么就放他走了呢?何飞万念俱灰地想,怎么就这么放他走了呢?
2005年7月,对何飞来说,好像另一个开始。
何飞从学校团委打听到,西部志愿者7月下旬到岗位所在地报到,项磊被分到云南临沧一个叫班卡的地方。
7月中旬,被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何飞请了几天假去了趟青岛。明知根本不可能巧遇项磊,可每到一处地方,何飞还是忍不住想,这或许是他曾经走过的街道。
8月,爷爷生病入院,短短数日,更显苍老。何飞忍不住在爷爷的病床前提起了项磊,以及项磊的离去带给自己的无限困扰,当然,何飞隐瞒了他们之间那种恐怕不能被爷爷接受的关系,他只是形容说,他和项磊之间有着胜于同胞兄弟的感情。
爷爷告诉何飞,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样一个朋友,在那个落后的年代里,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失去得更加彻底,爷爷也曾一度为此难以释怀,直到二十年后有了一次巧遇,他们才算重新建立了联系。可每个人的一生都要被分割成几个不同的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情之所重,以前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朋友成家以后,都会有各自的生活,现在,爷爷和那个故交每年都有机会重聚一次,能坐在一起叙叙旧就感觉是上天的恩赐了。
爷爷的开导显然并不能让何飞释怀,何飞并没有关于下一个人生阶段的困扰,而且何飞确信项磊同样没有,何飞关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尽快把他找回来。别说是二十年后的重逢了,就算是三五年,对何飞来说,那都是一种糟糕透顶的可能。
何飞尝试了种种方式,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可以问出项磊下落的电话号码。何飞按照打听到的那个地址写了封挂号信过去,半个月后被退回,信封上标注的是:查无此人。这结果把何飞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