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影响再大,愿意帮助这些孩子们的人再多、再上心,能为他们做的,好像也总归是徒劳的。这么一想,项磊失落了整整一天。
社团开始策划影展的时候,何飞反对项磊参与进去,可是何飞怎么可能不了解项磊的秉性?社团现在就好像他的亲儿子一样,他就是舍不得干脆利落地撒手不管。
何飞应该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这样的项磊,善良得纯粹,认真得可爱,可是何飞觉得自己现在又开始憎恨这样的项磊了,到了如此忘我之境,他眼里还能有哪个特别的个体呢?不会有的!何飞真想问问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有,这么做的意义所在。
他很累,那种周身的倦意三年多的时间里从来未曾得见。可何飞同样清楚得很,疲惫的躯壳里装满了他的精神抖擞。
石卓曾经说,项磊在何飞这里找不到精神共鸣,石卓还说,任何一种共鸣都强求不来。项磊似乎越来越不需要何飞的共鸣了,可这并没有给何飞带来任何轻松。每当何飞无意中看到项磊摊开来摆在桌子上的支教笔记,还有他给那些孩子们准备的奖品时,总感觉有些不自在,想马上躲开视线。好像总有些什么一直都贴身存在,然而可恨的是,一半咫尺,一半天涯。
何飞倒是能确定,这当然不是被项磊冷落后的小情绪。事实上,何飞自己都觉得并没有被项磊冷落,因为每当何飞心烦意乱地叫嚷没丨内丨裤换了、没饭吃了时,项磊总是一副理亏的样子去洗衣做饭,只喊累不喊责怪。
这时候,何飞却由衷地想说:活该!
通过陶铸闻的关系,北大爱心社接受了巡回影展的倡议。陶铸闻通知项磊的电话打来时,项磊正在洗澡,何飞看到项磊手机上的来电名字,本来并没有在意,也没打算去接,电话第二遍打来的时候,何飞忽然就记起了陶铸闻这个名字,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
“你找谁?”何飞口气生硬。
“这不是磊子的电话吗?我找磊子。”陶铸闻怯怯地说。
何飞一听就来气了!“磊子”这样肉麻的称呼,若非是兴之所至,连何飞都很少叫得出口,这北大高材生果然酸的可以!
“你什么事儿?”何飞问道。
“你是哪位?能让磊子接电话吗?”陶铸闻一听没有打错,倒镇定了不少。
“他不方便!有什么事儿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何飞提高音量。
“你是他朋友吧?别误会,我就是跟他讲影展合作的事情而已,我们学校这边已经谈好了,订了日期提前说一声就可以了。要不我过会儿再打来吧!”陶铸闻说。
“不用打了!我会转告他的!”何飞说完,直接挂机。
项磊洗完澡,何飞面无表情地转述了陶铸闻说的事儿。项磊拿起电话要拨回去,何飞忽然就急了:“都他妈的一字不落地把事儿跟你说了,还打回去电话干什么啊!”
项磊吓了一跳,愣了半天也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我当上次手机被人扔河里以后很多人你都联系不上了呢!原来你们到现在还联系着呢!”何飞狠狠地盯着项磊继续大声说。
“这不有事儿才联系的吗?”项磊低声解释。
“操!还一口一个‘磊子’,够磁的啊你们!”
项磊不再辩解,上床钻进了被窝。
两个人沉默良久,项磊忽然嘿嘿笑出来。何飞坐在电脑桌前,转过脸去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又厌恶地转了回来。
“横起来没完了你?”项磊说,“不过难得见你吃一回醋,看着挺逗的。”
何飞没理会,自顾自地玩起了网络游戏。项磊觉得无趣,转个身自己睡了。
何飞自己都知道这气生得底气不足,甚至没来由,可心里就是觉得不顺,烦躁,厌恶。特别是项磊非但不多做辩解、不和自己吵,反倒讨好地嘿嘿笑起来,这让何飞觉得别扭极了。何飞觉得他们如果能吵几声,骂几句,甚至动起手来,一定远胜如此!
何飞发现自己一半是气陶铸闻的电话,一半却是气自己。
好像只有在他受伤害的时候,才值得自己去心疼,只有在他孤单无助的时候,才值得自己走上前去完全全地独享下来,一旦他获得了足够多的善待和尊重,一旦他充实起来,像个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那样活着时,自己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被他需要了。
这种无可抑制的情怀,让何飞情不由己觉得自己可恨起来。
每当项磊积极配合自己的时候,何飞总是忍不住说一些让他饱受刺激的话,比如何飞在那件事的过程中贴近项磊的耳朵问他:你说说你那些社员弟妹们,那些学生娃,还有张老师和那些学生爹妈如果知道你和一个男的同丨居丨着呢,每天晚上都会躺在这男的身体下面,而且还要不时地配合这男的变换各种姿势,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信任你,赞赏你,喜欢你,尊敬你?
心下还想着,你丫难道不记得大一那些事儿了吗?刚开始每个人都愿意跟你做哥们儿,可是当他们发现你是一个同性恋之后,就一个个地敬而远之了。现在,团支书正在发展最后一批积极分子,剩下的消极份子差不多只有四分之一了,没看见连郑东明都给预备了吗?三天两头就会去一趟敬老院孤儿院少管所烈士陵园之类的地方,组织上一直都看不到你,何止是因为你背着一个记过的院系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