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需要的念头忽然让何飞分外动情起来。他不止一遍地冲动着想走上前去帮他抹去眼泪,冲动着想要把他和项磊之间的感情不加掩饰地当场表达出来。他甚至想去吻他。可是何飞知道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正豪放着的项磊忽然转而要尴尬起来,这对项磊来说无疑是大煞风景的。
刘冲受到这样的项磊影响,轮到和他抱头痛哭时的场面感染指数也直线上升了,刘冲的女朋友一看两人这等架势,不知是因为惊诧还是自愧,总之再也哭不出声来了。
这件事总算过去了,何飞觉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项磊的抱怨并没有因为刘冲的离开而终止。项磊看不到何飞的回应,于是变得喜怒无常起来。何飞曾经埋怨项磊只会做面条,现在好了,他什么饭都不乐意做了,更别指望让他下楼带饭上来,要么何飞自己下楼带饭上来给他,要么一起下去吃。衣服也不洗了,何飞把裤子衬衣袜子丨内丨裤放在一起洗了两次,他说也懒得说了。
何飞听到他说:“我三姨,我二舅,我四叔,我大伯都在天南海北的城市里打工,他们都是农民工,他们如果也在北京,从我们眼前走过,我身边一定也有人耻笑甚至暗骂他们愚昧可耻,就算没有,他们的生死怨叹对很多人来说一定也是无关紧要的。”
“那你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何飞接道。
项磊继续说:“他们把孩子丢给家里的老人们……我那些弟弟妹妹算是给毁了,他们长大后成了家养了孩子,路还是像十年前的爹娘一样走。”
“算了,你帮不了他们……”何飞说。
“上次我四叔在我家喝酒,为了我堂弟去上中专还是去上高中的事一边咧着嘴哭一边说:都别逼我了!你们是不是要逼着我去下煤窑才安心啊?后来我总是没事儿瞎想,他别哪天想不开真下井去挖煤了啊!”项磊说着,叹出一口气。
何飞有一点厌烦了,随之却又意识到这厌烦也忒不厚道了些。
刘冲从香港打来电话给何飞那天,项磊得知后一直欲言又止。何飞说别告诉我你又想去通知丨警丨察!项磊厌恶地瞪了何飞一眼说:“我这么装逼,你他妈的终于受够了吧?”
何飞忍无可忍,怒不可遏。两个人就此大吵了一架。自同住以来,第一次吵得昏天暗地,各自都挑刻薄甚至恶毒的话抢白。项磊说:“你发过誓不说分手的,这誓刚起不久,还新鲜着呢,轻易破了也不好看,干脆交给我来说吧,——分手分手!”
何飞想揍他!
拳头捏了几捏,顺手操起那个多功能收录机,狠狠摔到了阳台上。
“你他妈的整天看不惯这看不惯那,却什么也改变不了。活着这么不痛快,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了得了?”何飞指着项磊的鼻子吼道。
项磊转身离开,回了学校宿舍。再回来时,房门紧锁。
何飞的背包不在了,阳台上还躺着被肢解了的多功能收录机,何飞常穿的几件上衣统统不见了,项磊下意识打开了衣柜,何飞的几条牛仔裤也一同消失。
项磊就着泡沫地板颓然坐下,心里空空的。
以为流了眼泪却麻木了知觉,摸摸眼角,其实干涩依旧。
何飞回家当天晚上,老妈警觉地问个不停,何飞正为项磊轻易说出的绝话而觉得心里委屈呢,老妈倒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了他说男人终究不应该做成这样,——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何飞当时真想知道如果自己说出项磊是个男生的话老妈会做何反应,可犹豫再三,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老妈最后说:“你现在就打个电话过去,你要是不好意思说什么,我来说。”
何飞心里的委屈被吓走了一半,当然死活也不愿意打出这个电话。刚才还想试探老妈的反应呢,这下倒想也没想就退缩了。
老妈锲而不舍,何飞最终妥协:“要打电话也是我说,您也不想想他要是接到您的电话会给您吓成什么样子!”
“怎么?你老娘这么可怕?”
“您还真把人当成您马上要过门儿的儿媳妇儿啦?”
老妈正色道:“你们走到哪一步那是你们俩命中注定的事儿,现在的交往就算不是为以后成家做打算,至少也应该顺其自然,而不是像你这样还时刻准备着哪天再换一个。你这种心态不正确!你现在已经完全成年了,那个浪荡的年纪早就应该过去了!”
何飞讪讪地嗯嗯啊啊应和了两声,拿出手机拨出了项磊的号码,一边听着听筒里的反应,一边往阳台上走去,发现老妈跟了上来,慌忙又扯了一把阳台上的推拉门。
彩铃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
“何飞?你们又怎么了?项磊不愿意接电话。”魏桐的声音。
“啊,没什么,吵了两句。”何飞听到的不是项磊的声音,倒轻松了不少。
“项磊说你都搬回家了。”
“老爷子想我了,回来住两天……”
“你等会儿,我再劝劝项磊,让他听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