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磊不应。回应刘冲的是哗哗的水声。
“不会吧?”刘冲再次向何飞求证。
“有什么不会的?”何飞笑道。
“我操!你们俩……”刘冲想了想说,“你们俩真牛逼!”
何飞看到刘冲夸张的反应,终于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我们是这么怀疑过,可绝对想不到你们俩还真能搞到一块儿去!”
“项磊要是个女的,我他妈的明年这个时候就有孩子玩儿了。”何飞说。
“你们俩真牛逼。”刘冲重复道,“不声不响就搞一块儿去了……”
刘冲有十万个为什么想要急切地拉住项磊当面问话,可是项磊待在卫生间里反扣了门,怎么也不肯出来,刘冲敲了半天门,项磊总说等会儿,刘冲便隔着卫生间的房门问了项磊一连串的时间地点前因后果,项磊一概不再回应。
这些问题,刘冲倒不去问何飞,在何飞面前,他只是一再重复那句“你们俩真牛逼”,除此之外,好像再无别的疑问和感慨了。
项磊从卫生间里出来,声称要下楼去买烟,说着时,已经下了半层楼梯。
晚饭时候,何飞打电话给项磊,先嘿嘿笑了几声,然后告诉项磊可以回来了,刘冲已经回学校了,项磊问为什么没有留他一起吃晚饭,何飞说刘冲要抓紧时间陪女朋友了,项磊问为什么说“抓紧时间”,何飞要项磊带晚饭回来,当面细说。
项磊推门回来,何飞一看到他就又开始笑了起来,项磊忍不住说:“你这是被谁点到笑穴了吧?没完没了的。”
“给刘冲知道又有什么?看把你给臊的!至于么?我已经吩咐过了,叫丫的管好他自己的嘴巴,这家伙应该不会乱说……”何飞说。
“得了得了!你自作主张多了,我差不多也习惯了。”项磊挥手打断他。
“操!我什么时候自作主张过?”
“不说这个了。刘冲要退学了?”
“嗯。他老爸托人联系过他了。”
“人在哪呢?”
“具体没跟刘冲说,只是安排刘冲先回家投奔一个亲戚,过段时间会再联系。”
项磊犹豫了几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他对何飞说:“我们要不要……要不要打电话告诉那个留手机号码给我们的警官?”
何飞停下了打开饭盒的动作,看着项磊,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项磊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出那个警官的号码,再按下一个键电话就拨出去了,项磊最终没有去按,而是把手机递给了何飞。
何飞并不去接,而是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开玩笑的吧?”何飞低声问了一句,明显根本就不需要项磊回答。
关于项磊所习惯了的何飞的自作主张,说来说去最终还是要扯到南京那件事。何飞想到这一点之后,既不能理直气壮地为了刘冲的事和项磊争吵下去,又实在听不惯项磊那些千篇一律的愤青抱怨,他只是颇有些费神地尽量压抑着内心的狂躁,一脸平静地吃自己的饭,看也不看项磊一眼。
项磊当然没有联系那个中年警官,事实上,项磊不可能完全是那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正面人物,他的所谓正义感和他的愤青情绪一样,多半只可能有一个徒有虚表的下场。何飞深知这一点,所以任他站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个没完。
你看看,他身上有摆脱不掉的女人属性。这一点,有时候让何飞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天经地义,可是,有时候又让何飞觉得厌烦。何飞担心他们之间最终会因此而沦落到对何飞来说已经相当熟悉的那种境地,就像何飞此前和任何一个女孩的交往一样,再无心灵交汇,基于身体欲望的关系也渐渐变得乏味,直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奇怪的是,何飞白天的狂躁总是不能坚持到夜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不约而同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每晚关灯后睡觉前光着膀子并排倚在床头上各自抽上一支烟。
黑暗的房间里偏向阳台方向的中间位置是一张大床,大床两侧分别垂下的两只手夹着两点火光,两点火光时不时遵循着相差无几的节奏绕出两道对称的弧线,有时候会冷不丁冒出几句无关痛痒的对白,有时候是一如夜色般纯粹的沉默。
何飞熄掉自己的烟头以后伸手去接项磊的烟头,何飞熄掉项磊的烟头时项磊已经缩进了被窝里,何飞转身过去,直接压到了项磊身上。
于是,夜晚成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分割线,分割线这边,何飞总觉得身边的项磊不用发出任何一丝动静都能成为一份绝顶的诱惑。何飞一边不解,一边忘我地沉溺。
项磊说:“今天不行!”
何飞说:“不行也得行!”
如若不然,何飞就会觉得自己像一个丢了标的不能交差的押解武夫。
众兄弟哭着送走刘冲那天,项磊哭得比谁都凶。何飞在一边看着,情不由己有些心疼。其实何飞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刘冲的离别,还是夸张到为了那些殉难的矿工以及他们亲人的命运,可不论他为了什么,大概不是为了自己。这时候的何飞想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的项磊一旦离开了自己,将会何其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