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符合他一贯坚持的完美主义,符合他死轴的秉性,似乎理所当然。
可是,对待感情,他一向善于委曲求全,他一向拿得起放不下,所以,这不是他!
分手,他也许好过一些。
不对,他会不会只是怕何飞不好过,才会如此轻言放弃?
他说,不如,试试……
难不成,现在的他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种关系不应该是维系他们感情的最好方式?就像某种程度的生产力应该配以与之对应的某种生产关系一样,后者只能恰到好处,无论稍前还是稍后,都势必会影响到前者的发展,而兄弟之上的感情,也许同样只应由兄弟之上的关系来维系。
很明显,他们之间已然超越了兄弟之上的关系,现在问题之关键是,他们的感情是否与之相得益彰。
现在,说起的是“分手”,而不是“决裂”,从兄弟到恋人如果是一步差错,这个过程是否可逆呢?如果这样回头折返,不知道终点会是什么。
何飞惊奇地意识到,自己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那么清楚自己的需要和不需要,变得情不由己想要慎重起来。何飞想象着不再光临那个小家的情景,走进卧室之前无须再脱掉鞋子,清晨睁开双眼看到的不再是深灰色的方格窗帘……嗯,这熟悉的经历感觉起来明显已经相当难舍。
他问:这只是一种习惯,对不对?
当然!这当然是一种习惯了!就像抽烟,就像解决身体里的欲望,就像饿了就记起饭香一样,很多习惯都将持续大半生甚至整整一辈子的时间,哪怕在人们看来有害自己身心!
丢失一个想当然的本我,在他看来似乎相当可怕。所以他善解人意地动摇了。
一时之过的背叛定然不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不是没有人愿意去面对,而是现在要何飞拿出多少心力去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他说的“试试”,与其说是给自己一次机会,不如说是施舍给何飞的一次机会。无外乎,重新审视,然后重新抉择,最后重新确立一套全新的习惯。
何飞夸张地扬起胳膊,狠狠扔掉手里的半支烟,又伸出脚死死地踩下去。
试试?好!姑且试试!
何飞站起身来朝主楼机房走去,走到一半,想到机房不能抽烟,于是转身去了校外的网吧,午饭都忘了吃,何飞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又一次玩遍了网吧里安装的所有游戏。
饥肠辘辘。看来身体总归要比精神现实多了。何飞在学校附近的烧烤店里候着时开了手机。项磊半个小时前来了一条短信:你去哪了?你不回来我就自己做面吃了!何飞敲出几个字“我们分手吧”,想了想又改成“我们分开吧”,然后不再多想发了出去。
项磊打来了电话。
“你想好了?”他说。
“嗯。想了一下午。”何飞说。
“好吧,我知道了。”
他这就挂了电话。
何飞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知道你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瑕疵了,这都怪我,我已经害了你。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了记得叫我回来。
这段文字敲出来发出去的时候,何飞叫的烤串和烧卖已经上来了,之后等了半天,项磊迟迟没有回复。何飞忍不住拨出了项磊的手机号码,彩铃差不多唱了半首歌,项磊才接通电话,他带着一定是经过几番调整后的哭腔刚刚喊出一声“喂”,这边何飞已经心酸不已了。此前的种种在这个瞬间被全部否定了,何飞想也没想就说:“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何飞带着打包的烤串和烧卖飞奔回家。
推开门有一股焦糊的味道迎面而来,过道尽头正煮着面,锅里的汤溢满灶台。卧室里,项磊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流着眼泪。何飞终于领教到了一种感觉,他们常常说起的心碎,大抵不过如此。何飞关了煤气灶,走进卧室,抽出项磊手里还紧紧攥着的沾满面汤的锅铲放在卧室门口,然后靠着项磊躺到地板上,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
“一看到你的短信我就发现我试不下去了……”他含混不清地说。
“我就知道……我他妈的犯浑了……我犯浑了……”何飞说。
“其实我能预感到不会就这样结束的,可是刚才我还是怕的不轻……”他继续说。
“现在没事了……”何飞说。
好不容易过了这段极其琼瑶的场景,何飞终于重新感觉到了腹腔内穿肠的饥饿。
“我他妈的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何飞说着,大口大口地吃着他带回来的烤串和烧卖,“你的面完蛋了!先凑合着吃点,晚会儿我们下去吃宵夜。”
项磊并不动手,只是盯着何飞看个没完,不时还抽一下鼻子。
何飞忽然面对桌子上的一盒烧卖跪在地上,举起抓着两支烤串的右手,一边嚼着满嘴食物一边哇啦哇啦地说:“我何飞——不,我许梦虎,对烧卖发誓,以后再对项磊轻言分手,下辈子——不,马上自个儿变成烧卖,吃到别人肚子里,最后变成粑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