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桐想了想,说:“我觉得你不应该走。你既然都坦白了,为什么还不能面对?”
何飞心乱如麻,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仍旧坚持这一晚不再回去。
魏桐说服不了何飞,最终还是一个人上楼去找项磊了。
何飞打了一辆车回家,出租车在不远处的桥下掉了头,经过第一个十字路口时遭遇了红灯,何飞不经意地望向窗外,看到项磊正在另一半马路边沿着相反的方向一边奔跑一边四处张望。何飞犹豫着要不要让司机停下来,要不要下车回去,回去问问他就这样紧张地跑下楼然后沿着车流汹涌的马路张望着去寻找的样子傻不傻……
当项磊隔着马路望过来的时候,何飞正在想自己如果坐在后排座位上,摇下车窗喊一嗓子再挥挥手就能被他发现。
信号灯转绿,出租车司机已经踩了油门冲了出去。
何飞转过脑袋回望,项磊已经停下来,孤单地伫立在深夜马路边的路灯下。
当然,这种情况下,他最终没能找到自己。
老妈问何飞怎么这么晚突然回来了,何飞连一个谎话都懒得去编了,嗯嗯啊啊应了一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老妈跟到房间里问何飞是不是和女朋友闹别扭了,何飞一边烦躁地嚷着你别瞎操心了,一边把老妈推出房间,关了房门。
何飞想他至少会发来一个短信骂几句吧?于是一直等,一直到下半夜也没有等到。没准儿,这会儿他和魏桐两个人正在讨论这件事呢。何飞一向不能承受这种没有预期的等待,把结果向后延迟到某个点,这个等待的过程才能好过一点,于是,何飞关机,期待着明早开机后就有的验收了。
这样,何飞才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机,连着抽了两支烟,手机仍旧没什么动静。没准儿,中国移动的短信平台又出问题了,一直以来手机接收短信滞后的事儿就时有发生。
这样,何飞再次关掉了手机,起床后也没去学校,整整一天闷在家里,中午开机看看又关掉了,新闻联播结束的时候又开机看看,仍旧没有收到项磊的短信。
何飞想,也许他打了不少电话,却根本没有发什么短信,——他知道何飞一向不爱使用手机短信。
吃过晚饭,何飞再也待不下去了,打车回了他和项磊的那个小家。
房门仍旧没有上锁,项磊又不在。何飞四处翻找了几下,没发现项磊的手机。
不多时,项磊回来了,推开门看到何飞,他的脸上略微显得有些惊讶。
“你又去哪儿了?”何飞问道。
“回宿舍了一趟。”项磊一边脱鞋子,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回宿舍干嘛去了?”
“刘冲……他家里出事儿了。昨天的事儿,都没来得及对你说。”
“什么事儿?”
“大事儿……”
项磊把刘冲家里的变故告诉了何飞,两人谈起了这件事,前一天的别扭倒搁置一旁了。项磊没有说出责怪何飞前一晚固执离开的话来,何飞也无心倾诉整整一天等他短信的委屈和苦闷了。
“这么倒霉!”何飞叹道。
“我不觉得刘冲他爸倒霉,事儿是出了,可人又没抓到,至少暂时不用承担责任。要说倒霉,也是那些丢了性命的矿工。”项磊说。
“谁也不愿意发生这种事,从这一点上来说,刘冲他老爹够倒霉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逃避掉自己应负的责任,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爸够侥幸的了!”
项磊顿时提高的音量和忽然加重的语气吓了何飞一跳,何飞觉得自己如果再回一句话,他当即就会咆哮起来。
他心情不好,这是必然的。
何飞索性不再回话,这其实需要刻意去隐忍才能做得到,因为何飞真想对他说:刘冲的老爹只是目前在逃,究竟最终能否逃避掉他自己应付的责任还是未知之数。
何飞还想说作为刘冲的哥们儿,考虑到刘冲现在的心情,自己当然不希望刘冲的父亲又要倾家荡产之余又要去蹲班房。11条人命固然可叹可惜,但无论谁付出任何代价,都已经无力回天。没有人说这是一份绝对符合道义的想法,可除了当事人,谁也没有一定要在道义和私利之间做出抉择的必须,也根本无法左右那些如何来成全道义的事,既然如此,基于小我的情理之上,为朝夕相处的兄弟慨叹几句应该也无可厚非,算是于他人无害吧?自然也谈不上昧了自己的良心。
只是,何飞现在不能说。你看看面前那个项磊脆弱不堪的样子,谁都不忍再和他争辩任何话题。
“如果不是刘冲他爸,我他妈的早就开骂了!”他继续说。
他总是为这种事上心,尽管他所能做的从来都只是痛骂几句而已。他曾经在新京报上看到一则“农民工讨薪遭人持械追打”的新闻,然后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坐在电脑前,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开发商的网页,在人家的留言板里敲出了上百行愤怒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