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手术时间之后表弟忽然说他想通了,“你们宿舍那个gay同学不是对你有意思吗?不用谁安排,他也应该会来守床的,再说,还有女朋友,——不过晚上的差事儿女生大概不合适,关键是看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何飞忽然心中一动。他和项磊的关系还是像暑假前后那样波澜不惊,像旱地里曝晒着阳光的禾苗一样半死不活地挣扎着若有若无的希望。
何飞像班主任请了半个月的假,班主任像上次一样通知了我们班长,然后我们和上次一样浩浩荡荡去了医院看望何飞,找不到项磊,谁也没想着等他。看到病床上的何飞精神抖擞的样子,我们问他为什么看上去比平常还欢实呢,何飞叫道:你们太他妈的二了,我他妈的还没手术呢!然后闹腾了一会儿我们就被医生轰走了,何飞让表弟告诉我们,兄弟们的心意已经到了,接下来他估计要昏迷一段时间,各位还是打道回府吧。
我们走出医院的时候项磊和魏桐正迎面走来,男生们七嘴八舌开了几句玩笑,女生们个个盯着项磊和魏桐看个没完,项磊脸一红,拉着魏桐的胳膊进了医院。
项磊和魏桐朝何飞的病房走过来时,看到了坐在病房门口的表弟,两人的目光在表弟脸上停了片刻,然后各自转过脸去若有所思了一小会儿,表弟当时就猜到其中一个便是项磊,表弟知道这项磊看到自己后一定在想:这人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然后表弟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项磊和魏桐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两个人推开病房的门没看到何飞,正纳闷儿呢,表弟站起来乐呵呵地朝项磊问道:“你俩谁是项磊啊?来找我哥的吧?”
“嗯,我是项磊。何飞是你哥?”项磊稍稍有些惊讶。
表弟愣了一下,心想我才是“何飞”,听到自己的名字不免有些别扭,再看回话的人,怎么都觉得另一个人才应该是表哥经常提起的那个项磊。
“啊,是是是,他现在还在手术室呢!”表弟说。
手术室里的何飞正吼着医生:“你们能不能快点!”碍于疼痛又使不上力气,所以那吼声根本起不了作用,主刀医生仍然一边在何飞的身体上动作缓慢地耐心操作,一边回头和他的学生们细细地讲解手术过程和注意事项,好个诲人不倦!
不知道是何飞对麻药不敏感,还是那个一脸肃穆表情的小护士顺走了一半没给够,总之何飞身上被手术刀触碰之处的神经末梢似乎和往常一样清醒,疼痛让他汗流浃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在一颗颗地往外冒。
“你们能不能快点!我他妈的快给你们整死了!”何飞继续吼着。
医生大概嫌他太吵,操来一顶面罩盖到了何飞脸上,然后不久,何飞竟然在难忍的疼痛中睡了过去。
表弟和项磊魏桐两人寒暄着,一直到何飞手术完被推到病房。
表弟看何飞睡着,便问项磊和魏桐急不急着回学校,项磊和魏桐忙说不急,于是表弟让他们先出去吃些东西,然后再回来换他。
何飞是被疼醒的,那疼痛几乎让他说不出话来。除了手术伤口的锥痛,整个身体都酸痛不已,何飞想动一下,却发现腿上压了沙袋,动弹不得,脑袋下面也没有枕头,好像全身的血都流到了头上,他感觉自己几乎要爆炸了。
“别乱动!”表弟看这情形,忙窜上前去压住了沙袋,项磊和魏桐见状,也上前扶了扶沙袋。何飞看到项磊和魏桐,想挤出一个笑脸,可浑身的难受劲儿严重扭曲了这个笑脸,在项磊和魏桐看来,他一定是一脸哭相。
“真不是他妈人遭的罪!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怎么还让病人这么痛苦!这帮孙子!”何飞骂道。
“真那么疼啊!”表弟哭丧着脸问何飞。
“操!要不你来试试!正睡着呢,疼都疼醒了!”何飞呲牙咧嘴地叫道。
何飞看到项磊的脸上瞬间也换成了异常痛苦的神色,好像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不过,要是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他肯定不只是这样,他准会疼地掉眼泪,何飞想。
何飞以为麻药的劲儿早已经过了,疼痛大概会越来越容易忍受,可不知道为什么,疼痛一直在加剧,何飞一度想着这疼痛应该无以复加了,可总在下一刻它又加剧一点。何飞握紧拳头,挥舞着朝病床边儿的墙上砸去,手背都砸出了血,大腿根部直到小腹的疼痛仍未转移到手背上去。
表弟怕何飞的动作带动了身体,趴到沙袋上死命压住,同时惊叫着让何飞别动,项磊奔上前拽住何飞的小臂,何飞想用力挣开他,可是居然挣不过他,也难怪,手术前禁食12个小时,从早晨起床到现在,何飞一滴水都没有喝过。
何飞不再试图挣脱,项磊仍然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何飞狂躁的目光掠过项磊的脸,发现他的双眼盈满泪水,看上去稍微一动就要溢出来了。何飞心中一动,反握住了项磊的小臂,然后项磊的手有些松动,何飞的手便沿着项磊的小臂向下游走,直到握住了项磊的手,这时候项磊的手稍稍紧了两下,何飞竟然一时间忘了身体上的疼痛。何飞知道这一点也不夸张,疼痛是可以在某种情形下被忽略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