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何飞再也睡不着了,盯着满屋子的黑暗发着呆。窗外已经没了雨声,何飞忽然想,也许这夜根本就没下过雨。
何飞和项磊之间的关系再次回到形同陌路的状态,——在我们四年的大学时光中,我们所看到的何飞和项磊之间的关系处于此种状态的时间似乎要更多一些,当然其间被另一种形影不离的状态分割成几段,不过,后者每次持续的时间明显要更少一些。
于是,通常何飞在宿舍的时候,项磊会有种种借口离开,就算不得已留在宿舍里,也不见他们二人参与共同的话题,更不用说相互对话了。
谁也不会多嘴问些什么,个中缘由相当微妙,似乎只可意会。
当年,网上的许梦虎可以死皮赖脸地加项磊的QQ账号,或者有意讲给项磊一个没有结尾却一定能够打动他的故事,而现在,何飞根本不知道怎样结束这种形同陌路的冰冷状态。有几次何飞推开宿舍的门看到只有项磊一个人在的时候,都想主动说上几句话,何飞觉得一旦说上几句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可就此改善,可每次都是一样,在何飞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说什么话之前,项磊就已经匆忙离开了。
有时候何飞能在擦肩的瞬间掠过他的表情,那里好像并没有厌恶和憎恨,而是紧张和恐惧。何飞似乎因此而稍稍得到了些安慰,但同时又多了几分自责。
何飞想,自己无疑伤害了他,而且深及肺腑之地,只有时间可以为他平复。
何飞开始对学校和宿舍失去了兴趣,不再早出晚归。临近考试,何飞交代我们有什么课要划考试范围的时候再通知他来上,其他课一律不去上了。学校的意义对于何飞来说变得像其他体育特长生一样简单了:特定时段的体能训练,篮球队里或官方或私下的活动和聚会,对张雯雯例行公事,诸如此类。
何飞很想知道项磊发生了什么。他又开始上网找朋友了吗?或者他已经答应和陶铸闻在一起了?然后每个周末都会去北大度过?他终于幸福了吗?还是,等待他的最终不过是大致雷同的伤害?
何飞常常在睡觉前打开电脑寻找项磊可能在网上留下的痕迹,可是一直未果。何飞隐身挂着QQ,从未再见到项磊上线。也许他同样隐身在线,于是何飞打开对话框,想留几句话,可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该留些什么话才合适。何飞发现自己在面对项磊的时候变得越来越谨慎,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惹得什么自此要万劫不复似的。
索性关掉电脑。仅仅只是面对那个虚拟的头像,何飞都像是看到了那一脸的紧张和恐惧,那表情,总是会让何飞没来由地无所适从起来。
何飞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偶尔会想起卫生院里的最后一个晚上,怀抱里的魏桐在何飞的想象里置换成项磊,何飞终于能够带着身体欲望去触碰他,亲吻他。那是一个超越本能的愉悦历程,何飞总能在这样的想象中被带领着到达一个未知的巅峰之境。
何飞想,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二学年上课的最后一天,学院里组织了一次集体献血,其实,学院只是组织了一场动员,至于谁献谁不献,完全遵循自愿原则,当然,预备D员全部自愿。献血之后的最后一节课,老师划完考试范围后问我们献血会不会影响两天后的第一场考试,于是有人希望第一场考试推迟一天,然后有人反对,前者希望多出一天复习的时间,后者希望尽早扔掉这门课,留出时间准备下一场考试。老师让我们举手决定,可是放眼望去,两方人数大致等同。
我们看到项磊强烈支持第一场考试如期举行,而坐在团支书附近的几个同学则同样强烈地要求推迟这场考试的时间。后来我们看到团支书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对项磊咆哮了一句:“没你这么自私的!你知道别人献血之后的感受吗?”然后项磊的脸马上红了,再也没有说出话来。毕竟,我们的团支书是个女生,而且代表了我们班所有的预备D员。
项磊不是预备D员。当初项磊提交的申请书直接石沉大海,班长帮他分析原因的时候说,你的集体意识太弱了,很少参与集体活动。何飞想了想,在项磊生病期间,的确拒绝了两次集体活动,一次是女生那边发起的通宵K歌活动,另一次是男生发起的冬游香山植物园活动。只有何飞知道当初项磊生活拮据,而且根本料想不到这些娱乐活动会和集体意识如此相关。后来项磊被记了过,就自觉地再也没有提交过申请书。
项磊主动报名参加献血时,引来宿舍里不少人的揶揄,他们告诉项磊,你是不被允许献血的。后来班长还煞有介事地推开我们宿舍的门,一边递给项磊一本小册子,一边难为情地说:“项磊啊,你要是真的……搞那个,还真不能献……反正你现在还没预备呢,也没必要非得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