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前并不怎么关注他。”项磊指着报纸上痛哭流涕的荣迷照片说,“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被这么多人留恋至此,很是感动。”
打开电视,画面中的那些荣迷们哭得不成样子。他们多悲惨!周杰伦的粉丝可以期待他的下一盘专辑,期待他来到自己身边开演唱会,甚至可以期待有机会和他站在一起合影,可是这些荣迷们再也无可期待了。
何飞看不透,眼前的项磊到底是为张国荣难过,还是为迷恋张国荣的人难过。何飞以为异性恋对张国荣的性取向津津乐道,同性恋则会为此人的性取向而觉得惺惺相惜,可是项磊这里显然看不出有任何惺惺相惜的心情。
项磊告诉何飞,小学时,叔叔的房间里贴过张国荣的海报,他常常忘记叔叔不止一遍说过的这个人的名字。中学时,他们当地的电台节目选读了项磊的一篇参赛作文,然后寄来一张音像店的购物卡,项磊在音像店里逛了很久,最终选了一盘张国荣的精选集卡带,可是只听过一两次,没觉得好听,就随便丢到了什么地方,之后再也没有找到过。大学以后,项磊接触了张国荣几部电影,觉得他很不同,可是具体怎么不同了,一直倒也说不上来。
项磊说,一个人可以对全世界华人造成如此的影响,一个人可以在公开自己的同性恋情之后仍然被众多男男女女发自肺腑地表达着一腔难以抹灭的爱意,应该足可为这个人的品质做出一定程度的证明吧。
何飞被项磊的情绪感染着,心潮起伏。
这晚,何飞又不打算走了,项磊没有做饭,两个人都感觉到饿的时候,在楼下的面馆简单对付了一下。然后项磊忽然提议去音像店里淘张国荣的作品,两人跑了附近所有的音像店,无一例外地被告知:抱着同样目的来淘碟的人络绎不绝,凡是涉及到张国荣的全部卡带、CD和影碟制品,全部断货。
再回住处,两人并排半躺在床上看电视,很多频道仍然在报道有关张国荣去世的消息,唐鹤德疲倦的面容在镜头里一晃而过,何飞忽然想到报纸上看到的一张他和张国荣把手牵在一起的照片,此刻,何飞觉得自己很能体会他的心情,那种状态,一如灵魂被完全抽离了,剩在人群里的,只有一具麻木的躯壳。
何飞想起去年毕业的一个学长说过的一件事,这学长是何飞在混进学校篮球队之后结识的一名球友。大一下半学年时,学长一个高中师兄的室友在他们学校招待所里开了一个房间,服安眠药自杀了。他们学校里一度传闻那人是同性恋,患了抑郁症。
项磊在宿舍里出柜后,何飞在网上粗略看了些同性恋题材的小说,无论过程还是结果,好像大致雷同。这时候何飞忽然想,同性恋虽然已被证实并非心理变态,是不是或多或少也都有些心理疾患呢?是不是正是缘于这些或多或少的心理疾患,才最终导致了一场又一场让人唏嘘不已的悲剧?
想到这里,何飞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项磊,一瞬间,脊背上没来由地骤然森凉。
何飞对项磊转述了学长说的那件事,项磊认真地听了,却一言未发。何飞问项磊为什么给自己的小说安排一个悲剧的收场,项磊看看何飞,一脸落寞地说,其实临近收尾时他思考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却最终也没能想出一个更加合理的结局。
何飞笑着问项磊:你丫不会也抑郁了吧?
项磊看看何飞,不屑地回道:我全部的属性里,只有悲观主义这一条最不彻底。
何飞想,项磊的意思无非是:抑郁症无非就是极端悲观主义带来的终极绝望吧。
这注定是一个让人抑郁的春天。美国佬一意孤行发动的战争让世界上每个人的眼睛耳朵每天都在被动地领略着新世纪的杀戮和死亡,文明仍旧这样不尴不尬地虚脱着,像一个不小心感染了非典的青壮年,本来日渐成熟着,却好像随时都要嗝儿屁了。
4月9号,战争持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美军迅速占领巴格达。项磊对萨达姆的不堪一击着实有些失望,可一想到总算不会再看到那些每天都会上演的轰炸和死伤了,倒也觉得释然。只是,日后美国佬的霸道气焰恐怕会更加嚣张了。
非典开始全球蔓延,人来人往的北京很快出现了感染病例,全市随即陷入了一阵不小的恐慌。学校里的空气中到处都是次氯酸盐的味道,学生办还专门采购了大批口罩免费发放。不管什么原因出现发热症状,一律会在第一时间被隔离,身边的人也会在一段时间内被限制活动范围。一直有传闻说不久后会封校,项磊的房租正好要到期了,于是他决定搬回宿舍。对此,何飞觉得满意极了,主动提出要帮项磊搬家。
封校的前一天,何飞和周云志也被迫搬到了宿舍里。
何飞生日的前一天晚上还在想,项磊这丫估计早把自己的生日忘掉了,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也没有任何表示。这是何飞第一次留意自己的生日,身边的冷清不免让他有些懊恼。爷爷打电话问,既然生日赶在了周末,能不能回家吃饭,何飞想也没想就说这节骨眼儿上根本出不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