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飞帮项磊占了大课堂上的座位。项磊走进教室的时候,何飞急切地朝他挥手示意,可是项磊却摆摆手,兀自走向了另一边的角落里。第二小节的时候,何飞厚着脸皮挪到项磊身边,一直没话找话,项磊几乎懒得搭理。
“你丫什么意思?别说还为那天晚上的事儿生气呢!”何飞压着嗓门问道。
“没有啊!”项磊转过脸来正对何飞,满脸都是无辜。
“那怎么待理不理的?”何飞追问。
项磊目光呆滞地望向黑板,没再回话,良久,却叹出了一口气。
不知怎的,何飞听到那声莫名其妙的叹息,忽然就不打算再多问什么了。
何飞要和项磊一起去食堂,项磊说自己约了老乡去北大。
何飞在项磊出门前拦住他,邀他一起去打球,项磊说自己约了网友上网聊天。
一连几天的时间,何飞很少在宿舍里碰见项磊,偶尔碰见,项磊准是在眉飞色舞地讲电话。何飞接到过几次项磊的电话,无一例外,全是男的。
好不容易等到项磊挂上电话之后,何飞几乎迫不及待地绕到项磊对面,义正言辞地问道:“项磊,你丫不会是同性恋吧?”
项磊一愣,底气不足地回道:“你丫才同性恋呢。”
“那为什么你接到的电话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打来的?”何飞追问。
“对啊!对啊!我也发现了!”宿舍里的兄弟们开始相继附和。
此后,我们几乎每天都会问项磊这个问题。直到那次面临被扒掉裤子的威胁,项磊才终于说他是,如假包换,虽然他也不想这样。
这件事对何飞的打击很大。何飞曾经盛赞这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缘分,然而这件事之后,何飞忽然觉得,上天的这种安排简直是他妈的狗屎!
何飞回家,路过那个熟悉的胡同口时,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胡同口有一个被磨平了的石凳,何飞坐在那里,在夕阳的余晖里埋下脑袋。这种情景里,他当然是在回忆小二,所以他很久都不敢抬起头来,彼时此地,抬起头来能看到小二转出视线的身影,而此时此地,何飞知道不可能再发生同样的一幕了。
项磊,同性恋。他每天都会接那些同性恋男人的电话,暧昧地聊些让人反胃的话题。他怎么可能像小二呢?小二就算和他一样,也喜欢男人,他所愿意喜欢的,也一定只有自己。小二怎么可能会和那些同性恋男人乐此不疲地交往呢?何飞觉得自己开始厌恶起项磊来了,何飞觉得如果他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一定忍不住要对他拳打脚踢。
可是何飞随即发现,自己是那么的不甘心。
怎么能甘心呢?第二次挖心掏肺的结果,落得个同样的下场,真他妈的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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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gay!”何飞开始这样称呼项磊。
何飞还是每天早起去学校,还是要继续争取更多的时间见到项磊,何飞要在足够多的时间里这样称呼项磊,每一次都要附送给他尽量鄙夷的目光。何飞觉得,这种姿态下的羞辱,一定胜过身体上的毒打。何飞偏执地认为,这是项磊应该得到的回应。
可是,每当听到别人在项磊背后议论项磊的性取向时,每当他们把“女人”用作一个形容词去形容项磊的时候,何飞又觉得不舒服,甚至愤怒,他觉得那些人没有资格伤害项磊,可是他们一直在这么做。
何飞看到项磊每天都在找朋友,找他的同性恋爱人。当何飞看到项磊为他的那些同性恋网友手舞足蹈的时候,直想骂人,而当何飞看到项磊为那些人哭丧起脸的时候,又忍不住会幸灾乐祸。何飞几乎可以确信,那些人最终都会伤害项磊,或早或晚,或深或浅。因此,无法自控地,何飞因此又觉得项磊可怜了。
何飞听到项磊在宿舍里炫耀他的小说,然后又看到刘冲专心致志地读了项磊的那篇小说,何飞听到刘冲一连串的语气词之后,抓心挠肝地想看看项磊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何飞怎么可能开口借来看呢?
项磊接着炫耀说,他把小说贴在了一个网站,很快就有好几个网站相继转载了。刘冲看完以后把它放在了书桌上,何飞扫了一眼小说的名字,回家以后便在网上搜索了一通。项磊所说的相继转载他小说的好几个网站,不过都是些同性恋网站,何飞有些失望地想,项磊的小说写的定是同性恋之间的故事。
何飞还是一边失望一边打开了项磊的那篇小说。
看完那故事,何飞一度感觉,那是小二写的,故事里的情节与何飞刻骨铭心的记忆有太多的雷同。何飞看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竟然有些不舍,何飞觉得最后那个句号至少应该换成省略号。何飞一再重读了小说最后几章内容,眼里竟然浸满了泪水。
何飞相信,那故事里一定也有项磊的记忆,任何人也不可能凭空杜撰出那么真实的场景来,而这份真实,不是何飞这样有着雷同经历的人,一定也领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