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说什么刚才呢?早在项磊不得不招认自己是个如假包换的“同性恋”时,早在项磊每天去见不同的网友时,早在项磊买了四罐啤酒把自己灌醉时,早在项磊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当着室友的面儿放声大哭时,早在项磊告诉自己他暑假回家要见一个网友时,自己一定就会不假思索地走过去,对他说出这句话了。
何飞想,如果自己也是“同性恋”,却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项磊从盲目到失恋,再从混乱到生病,那自己还算是个人么?
可何飞再清楚不过了,自己只想做他的兄弟,或者,兄弟之上一些也无妨。何飞很希望项磊因此而觉得够了,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项磊总是执着于要去寻找一份定义明确的所谓“爱情”,自己就从来不会用这样迫切的心情去找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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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春节后,具体时间忘记了,有一次聚餐闲聊时,刘冲无意中提到,他的电脑是何飞介绍的中关村一哥们儿帮忙攒的,刘冲说那哥们儿留了一张名片,名片上的名字也是何飞。我们宿舍的何飞这时接茬说,那人是他表弟。
没错儿,许梦虎才是我们的室友,而那个卖电脑的何飞,其实是许梦虎的姑表弟。
单靠许梦虎的体育特长,或是何飞的文化课成绩,这哥俩都没本事混进大学,可是学校和双方家长同时发现,若是两人合二而一,被录取到我们这所学校不成问题。然后众人开始为此煞费苦心,最后,经过大家庭和议,让许梦虎用何飞的档案入学更具可操作性,于是,许梦虎被召回学校参加体育班特训,而后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了何飞。
何飞的姥爷,也就是许梦虎的爷爷,对此深表无奈,却也并没有多加阻拦,老先生只是从来不参与大家庭的和议罢了。
我们还是习惯叫他何飞。因为对我们来说,许梦虎这个真名字和何飞那个真人一样陌生。可对于项磊来说,好像恰恰相反。
聚餐醉酒后,项磊曾几度失言喊出“许梦虎”的名字,他说“当时许梦虎也在,不信你问他”,或者说“我认识她,她是许梦虎的女朋友”。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要反应一两秒钟的时间,才知道他说的是我们面前的何飞。
当初,何飞并不为自己有机会上大学而感觉到庆幸,反倒觉得继续读书这件事其实挺没劲的。要说他的体育特长,其实也从来没能带给他一丁点儿引以为荣的心情,国家二级运动员的头衔满天飞,没见几个有所作为的,特别是像自己这样,在短跑方面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所谓特长生。
有一天,我们在回忆入学第一天的情景时,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总结说,当初自己对何飞的印象是这丫特能装酷,见了谁都不苟言笑的,那模样挺欠扁的。
情况在军训期间发生了转变,我们很快看到一个喜欢说笑偶尔打闹的何飞,他看上去并不像我们先前印象中的那样不合群。
911那天中午,我们排在第二拨去食堂吃饭的队伍后面被发现之后,项磊回头朝我们吐了吐舌头,按说,这个自然的场景,谁也不至于特别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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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回头朝我们吐了吐舌头,谁都不曾对这个自然的场景特别留意,除了何飞。
当时的何飞,居然在一瞬间心跳加速,几乎都有些出神了。
那当然算不上是一见钟情,因为,那早就已经不是何飞看到项磊的第一眼了。在此之前,何飞并不觉得项磊有任何特别之处,然而此后,何飞忽然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和环境就此变得异常特别了。
事实上,那是小二曾经一天会做出十几遍的动作,而这个动作,项磊在大学四年内也没有做出过第二次。可当时的何飞为此兴奋不已,他觉得项磊像极了小二。
那天晚上,何飞再次梦见了他的兄弟,小二。不同以往的是,梦里的小二显得虚无,声音和容貌都不够清晰,以至于,何飞在梦里几乎就能确定,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所以何飞很快就醒了过来,醒来后的何飞异常清醒,怎么也没办法重新入睡了。
9月的山间夜色里,浸透了一丝清凉。大概是从很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了几声犬吠,近处的窗台下,则是不绝于耳的蛐蛐吟唱声。
何飞翻了个身,面前,下弦月的映照下,对面下铺的项磊睡得正酣。
“小二……”本是打算默念,何飞却发现自己微微张开了嘴巴,随后又听到了自己呓语般的声音。轻呼一口气,何飞在心里默念道:“哥真想你啊!”
何飞心生奇怪,梦里的小二是模糊的,好像自己快要把他的样子忘掉了一样,可是醒来以后,何飞却能清楚地回想起他的眼睛眉毛鼻子,他的一言一笑和一举一动。佛洛依德大概都没有过这样的疑问。
睡前,何飞关灯的时候,项磊说:“别你丫一‘拉灯’,也震惊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