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磊真不知道如何回应他。项磊说不出话来。
“我也就出去买了包烟而已,四食堂小卖铺的塔山断货了,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去了二食堂,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会不会就这么会儿,你丫突然就回宿舍了?”他又说。
“你……”顿了半晌,“怎么也没去上课?”
“晚来了几分钟,不想去了。我以为……你还没回北京呢!”
“昨天回的。”
然后是沉默。沉默久了,当事人总是一个比一个尴尬。
“你……”也停了半晌,“好了吗?”
“好了。”项磊没有底气地说完,忽然莫名地烦躁起来。
项磊几乎确定许梦虎将永远虚幻下去的时候,才无所保留地说出了自己说给自己听都会自惭形秽的那些话,现在,他却在身边现了身。
“我去上课了。”项磊说完,抓起书包走出了宿舍。
以往,很多次,他看到何飞就这样背起书包走出宿舍,有时候,他还会摔门。现在,观摩这场景的机会留给了他自己。
项磊来到校园湖,在曲桥上来来回回走个不停,他如果停下来,对比之下,心里的不安分就一定会越发凸显。
很明显,项磊并不想这么快来面对这件事。
110
我曾经迷失在一片茂密的亚热带森林,他蛮横地葱茏在我路过的大山脚下,我在他树影婆娑的丛林里漫无目的地跋涉,途中,我被一棵开满白色花朵的树拦下,我无意赏花,打算尽快绕过他,继续寻找出路,却不小心醉倒在他弥漫了半个森林的花色木香里。
我曾经错以为迷路了,后来才确定,自己是被他迎面来袭的气息灌醉。我的理智因此而迂腐,我的梦想因此而颓废。我静静地躺在那里,醉生梦死,从日出到日落,从早春到暮秋,光影迷离中眼看雪季已至,失水的花瓣泄落满地。我满怀希望地以为,身边的花树此刻长满果实,抬眼望去,却只见繁花栖身过的枝干几近荒芜,繁茂的叶子几经挣扎也一并落下,埋葬了满地凋零的缤纷。
我惨痛地惊醒后失望地离开,在那个森林里固执地寻觅着花谢后会长满果实的树,我找到了一棵又一棵,却再也找不到一棵来把我灌醉。
我绝望地流浪在雪季的森林里,忘记了找回出路。
若干年后,别了那片森林,我走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街头,重复着漂泊的思念,这思念一再寂寞着不再寻找些什么的我,我日复一日地渴望着,自己能醉在某处风光里,却年复一年麻木地清醒着,默数浑身浸着血丝的伤痕。
就像我清醒地意识到往事刺在胸口,却感觉不到疼痛;我看见自己血流如注,却感觉不到冰冷;我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却感觉不到恐惧。
我知道,我一定是丢了什么。
于是我义无返顾地踏上了找回所失的征程,不,也许是归途。我回到那片鬼魅的森林,寻找那棵只会开花的树,我打算把冬天彻底忘记,权当是闭上眼做仪个采摘果实的梦,梦醒来,一定又是花季。
我终于找回了那棵可以将我灌醉的树,我看见,他又在阳光里慎重地开了满树白色的小花,似乎是在迎接我的归来。
我告诉他,如果我不小心又想任性地离开,请一定留下我,哪怕是喝止我,绊倒我,哪怕是折断我全部的触角逼迫我,也别再给我来日只能去怀念的机会,一定别让我,重新堕入盲目寻找下去的那种落魄。
光影迷离,我将无悔地用这潦倒的一生,醉倒在这棵只会开花的树从来都不吝恩赐的梦里。
——我曾经迷恋过一棵只会开花的树
项磊
2003.03.02
【兄弟之上(二稿) 上部 无果花开 完结】
【兄弟之上(二稿)】
中部 同志未满
第二十一章:瞬间的事
111
何飞看着项磊走出宿舍,眼神定格在了项磊随手带上的门上。
何飞已经不记得,一分钟前的自己有没有紧张过了,此刻,何飞感觉自己竟然要长吁一口气出来。
“我操。”这是何飞惯用的叹气方式,叹完这口气,他仰面倒在床铺上,仔细回放起刚才的情景来。
何飞现在的心情,就和小学三年级偷偷剪了前座儿女生的头发而那女生却没有打自己小报告时的心情无异,先是庆幸,然后开始感激。何飞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项磊最终发现了这件事,会不会愤怒?会不会鄙视?会不会……失望?
何飞原本打算,一边做项磊身边的普通室友,一边做项磊纯粹精神世界里的兄弟,就这样下去,能不捅破就最好不捅破,现在,这打算彻底泡汤了。
何飞因此而有一些懊恼了。
纯粹的精神世界里,何飞觉得,两个人发展到何种境地都不成问题,可是一旦扯到精神世界之外,就必须要面对“同性恋”这个问题。何飞倒希望自己是个对男人有生理冲动的同性恋,那样的话,自己刚才一定会拉住他说:项磊,我来做你的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