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呛到了母亲的眼睛,项磊跑到自己的房间里蒙上被子,昏天暗地痛哭了一场。
怕母亲继续担心,项磊假装痊愈了,告别家人,带上行李说自己回学校,其实,还要去做最后一次手术。
第一次,项磊的寒假这么单调地结束了,他几乎没有找任何一个老朋友聚一下。裴勇打过几个电话,邀请项磊去县城里玩,项磊都借故推掉了。
项磊觉得,自己根本无法面对裴勇。
项磊最后一次手术后,直接上了火车,那一路,他几乎被手术后的病痛折磨得晕厥。想到再次复发的可能,项磊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增没有送项磊上车,他对项磊说,他不敢目送项磊离开。
项磊转身要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李增一眼,发现他的脸上挂着泪滴。项磊心中一动,走回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最后一刻,李增稍稍用力箍紧了项磊的身体,随即放开了手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项磊一直目送李增转进一个胡同里,这才去了车站。项磊去车站的一路上都在想,背对自己的李增,一定是一边流泪一边夺路吧。
事实上,李增停在那个胡同口,默默地看着项磊消失在视线里,泪水一直没断,他很想跑过去挽留项磊,却又似乎欣慰于这样的结果。
他觉得项磊可以更幸福一些。
相互留给彼此的最后一帧画面,都是背影。
相互得到的彼此最后一帧画面,同样也是背影。
2003年10月,项磊接到了李增的电话,李增说,他结婚了,项磊说了一句脱口而出之后就后悔了的“恭喜恭喜”。
2004年7月,项磊再次接到了李增的电话,李增说,他在南京接手了一家咖啡厅,生意一般,倒也乐在其中,他现在正学煮咖啡和调酒的手艺呢。
2005年5月,李增在电话里告诉项磊,自己做爸爸了,儿子那么大一点儿,就已经看上去很帅了。
此后,项磊失去了有关李增的任何联系。
109
项磊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是大二下半学期开学的第一天。
一般情况下,这一天是要经过几轮点名的,至少学生会和院办各一轮。项磊起床有点晚,到底还是没有赶上第一节课,索性留在学校里,打算赶10点的课。
项磊有点懊恼地去了宿舍。
门没锁,宿舍里却没人。项磊看见刘冲的电脑开着,就上了会儿网。项磊常去的那个同志论坛的网址刚输入一半,地址栏下方就给出了提示,项磊不禁有些疑惑。项磊看到任务栏里挂着谁的QQ,忍不住也登陆了自己的账号。
许梦虎在线。
“还没开学?”项磊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对方良久没有回复。
任务栏里的另一个QQ账号一直闪动不停,项磊觉得碍眼,忍不住点开了。
下一秒,项磊坐在电脑前失了神。
点出来的信息,正是自己刚刚发出去的。
食草狼:还没开学?
项磊放在鼠标上的手有点抖。好像准备了很久,项磊才点开了另一个QQ账号的面板。面板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好友,正是项磊自己。项磊颤抖地点开了这个账号的个人资料,一切终于了然于眼前了。
这,就是许梦虎。
他,就在身边。
惊喜?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乱了。
门好像开了,有人站在门口,却始终没有迈进来半步。
许梦虎吧!
何飞吗?其实,项磊曾经不止一次地这样幻想过,可每一次幻想,都会在三两秒后被自己叫停。项磊从未正式对此做过认真的思考,他总是下意识地认为,这不可能。
项磊几乎怀着挑衅的心情,点开了那个唯一好友的聊天记录。李增离开北京那天,项磊在网吧里说过的话,全在这里。
身后那个人,开始挪动脚步。他走过来了。
项磊很久不曾这样过,心跳完全失去节奏,心慌,又有点心醉。
他坐在项磊一米开外的下铺,直到此刻,项磊仍然不敢轻易转过自己的目光。
“我操。”他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了项磊身边。他从项磊手里拿过鼠标,关了许梦虎的QQ账号,接着又重新坐了回去。
“许梦虎……”项磊对着电脑屏幕,如同呓语般,低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良久,身边那个人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从钱包里抽出两张身份证来,一并放在了项磊面前的电脑桌上。然后他说:“我可没说假话。”
项磊瞥了那两张身份证一眼,上有相同的照片,却注释着不同的名字,一个是何飞,一个是许梦虎。
项磊这时候想到了常常在公交车站看到的那种办证小广告,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丫什么意思?”他显然被项磊的笑声搞糊涂了。
项磊这才转过目光,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虽然形体还算高大,表情却像个小屁孩儿一样,正泛滥着一脸认真劲儿。项磊感觉他是陌生的,陌生到几乎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的地步。
“两张身份证可都是从公丨安丨局办下来的,你丫还别不信!”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