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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过后的暑假,裴勇从部队里打电话过来,问项磊的高考情况。
半年来,项磊一直痴迷网络,好在基础扎实,全校排名在每次模拟考试中并没有明显退步,直到高考前两周的最后一次考试,成绩也还算稳定。遗憾的是高考发挥严重失常,最终被录取到了北京一所比较一般的学校。
几年来,学习和情感上的双重压力实在苦不堪言,所以项磊坚决不打算复读,虽有不甘却也只想认命。项磊仔细想想,觉得还是上网这件事影响了高考,再复读一年,项磊仍然无法保证自己能戒掉网络带来的诱惑。
项磊不打算复读,似乎还因为,冥冥中感觉到有一份爱情在遥远的城市里等待邂逅,一个擦肩,也许就一生错过了。
裴勇失望地深呼一口气,问项磊是不是把他一再的嘱咐当成耳旁风了,项磊说是不是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谈女朋友不许看A片这些,项磊底气十足地说自己都做到了。
“那你说实话你小子现在还是不是处男?”裴勇忽然这样问。
“有什么关系啊!你不也是处男?怎么不回来考大学?”项磊顶嘴。
“谁说我是?我上次回家已经处转非了。那些妞真容易泡。”
项磊忽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尽管这难过找不到一点点合适的名分。
“那天找你喝酒之后的十来天时间里,我上过三个,都是哥们儿介绍的,其中一个我很喜欢,她现在经常写信给我,我要她做我女朋友,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项磊握着电话听筒的手有些颤抖。裴勇带着炫耀的口吻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项磊几乎需要刻意领会,才能告诉自己电话里的裴勇在说些什么。
挂了电话,项磊感觉自己好像游荡在一片无垠的沙漠,口渴难耐,可清楚周遭触手可及之处毫无指望,于是打算就此躺在原地,什么都不去做了,放弃吧,放弃所有似乎已经坚持了半生的艰难跋涉。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周的时间。
一周后的一天早晨,项磊睁开眼,看见墙上米黄色的阳光拼出的窗户轮廓,听见门外什么鸟儿扑腾鸣叫的声音,忽然鬼使神差地笑了。
项磊在心里快乐地憧憬起一份莫须有的爱情来,这憧憬详尽到一个模糊的笑容,一个实在的拥抱,一个深情的亲吻,乃至更多。
项磊甜蜜地闭上眼睛,几乎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就落在自己的枕畔:“项磊,我们是去看海呢,还是去爬山?我们是北上呢,还是南下?”
那天,项磊吃过晚饭去了县城,钻进一家网吧打算通宵。
项磊搜索到北京的同志聊天室,注册了一个名为“我要找到你”的账号,活像一个沿街叫卖的商贩一样,锲而不舍地喊着找朋友、找朋友、找朋友。
QQ面板里,松哥上线了,项磊看到松哥的名字,惊奇地发现自己当初的那份期待竟然已经无影无踪。
松哥问项磊为什么一直没有联系,项磊说怕误了高考。松哥于是问起了项磊的高考,项磊说马上要去北京读书了。松哥说了两句祝贺和关切的话,然后给项磊发来了一个QQ号码,说是项磊县城里的朋友。
项磊加了那个号码,看到那人的网名叫“飞虎”。
然后聊天,然后约见。
项磊徘徊在县城中心的广场上,忐忑地等待着飞虎的出现。
这份忐忑比起上次见松哥来讲,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县城很小,多了一份彼此本来就认识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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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没有联系方式可留,项磊老老实实等了大半天,对方却迟迟没有出现。也许那个飞虎早就远远地看到了自己,发现不合人意,或是早就认识,觉得尴尬,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若是后者,项磊无疑相当于在家门口儿出柜了。
项磊想想,这种约会真是疯狂。
项磊最终打算放弃,朝网吧的方向走去,刚一抬脚,便无意间发现广场上纳凉的人群中,有个家伙坐在马路边的栏杆上,正望着自己痴痴地笑。那人和自己一般大小,寸发,穿着件桔黄色的背心,卡其色的七分裤,脚上踏着一双人字形拖鞋,右手拎着一瓶啤酒,一边时不时地灌一口啤酒,一边对着项磊阳光般灿烂地笑。
是个地道的帅哥,项磊一瞬间怦然心动。
项磊停下脚步,那一脸笑容实在让人不明所以,项磊只好愣愣地回应。项磊不能相信,这样一个帅哥会和自己一样,而且正在和自己约会,有一刻,项磊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对面的笑容,恐怕是出于一份嚣张的嘲弄。
项磊开始挪动双脚继续前行。直到走过那人几米远,项磊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喂,干嘛不理人?”
项磊回过头,看到那人正对自己跨立站定,稍稍仰了下巴看着自己。
“你是飞虎?”项磊问。
“你说呢?”那人反问。
“我没想到你会是。”项磊老老实实地说。
“有什么想不到的?就是我了!”说完,那人笑着径直走上前来,调转身体后一把揽过项磊的肩膀,另一只手倒也不闲着,举起瓶子灌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