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磊希望许梦虎就是许梦虎,而不是别的谁。
眼前的何飞随意翻着桌子上的杂志,和聚会上一样,对项磊视而不见。项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明明知道何飞有意说话,自己却始终没有顺着这个台阶迈下半步。
且由他吧!只要自己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埋怨过他,更不可能恨他,就好。
项磊借来刘冲的CD,爬上床铺,和衣躺下,闭上眼睛,开始听那首从此以后应该百听不厌的“with or without you”。
项磊以为摇滚乐手总是要在狂躁的电吉他声中歇斯底里的,可是从节奏明快又饱含温暖的前奏开始,项磊听到的,却是一路柔情。
歌手的声音似乎尽显悲凉,从低阶到高阶的跨越,又似乎是从失落到绝望的质变。直到也许所有的语言都不够表达时,随着密集的鼓点和电吉他适时的激昂,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乐队才开始了一小段转瞬即逝的嘶吼。
所有的言语终结后,所有的乐器还恋恋不舍,好像它们确信,所有听这首歌的人,都会像此刻的项磊一样,不能适应这音乐的最后一个音符。
项磊调成单曲循环模式,反反复复地听,与之伴随的动情,便因此而反反复复地增加。每当听到那省略万语千言的两句嘶吼,项磊总是浑身激动得难以名状,想握紧双拳,想为之嚎啕,想跟着一起同嘶吼,直到哑掉嗓子。
You give it all.But i want more…
I can’t live…
项磊觉得,这首歌动情到让人绝望。
可随后项磊又觉得,许梦虎就在身边。
两对耳朵,一副耳机。
两份汹涌失控的情绪,一首歌。
两颗近乎崩溃的心脏,一种澎湃。
项磊几乎要流出眼泪了,下意识去抹眼角的时候,模糊中发现,宿舍里除了自己,只剩下何飞。他坐在刘冲的下铺默默地抽烟,漠然的眼神凝望着窗外的一片昏黑。
项磊打算重新闭上眼睛的时候,发现何飞站起身来,背上双肩包向门口走去。项磊未经思考,便没来由地暂停了CD。
项磊听到了开门的吱呀声,几秒钟后,却又听到了回转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自响起后就没再犹豫,使得项磊根本来不及调整自己瞬间张狂的心跳。项磊匆忙闭上眼睛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何飞近在咫尺的呼吸了。
随后,是几秒钟的停顿。
接着,项磊感觉到一只手伸了过来。那只手在空中稍作停留,然后从容来犯,自作主张地摘下了项磊的左侧耳塞。
项磊睁开眼,转过脸去,隔了一个很近的距离,和对面那个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人四目相对。那距离简直是亲吻前的距离,项磊慌慌张地转正了脑袋,胡乱猜测着这个家伙准备做什么,又或者,只是要说些什么。
“那个……”终于等到了开口的声音,“明天,你帮我晒晒被子吧?”
项磊转过半张脸,轻轻点了点头。那个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人,随即转身走出了宿舍。项磊费力地扭过头去望着宿舍的门,开始发呆。
听歌的意境完全被破坏掉了,项磊关上CD,跳下床铺洗了把脸,然后去了食堂。
项磊忽然饿了,想吃鸡腿和烧茄子。
65
项磊很晚才睡着,周日,却一大早就醒了。前一晚何飞离开宿舍前的小请求,蛮横地占领着项磊的大脑神经中枢,像个闹钟一样,天一亮就叫醒了以往总是贪睡的项磊。
晒被子这件事,说起来有点滑稽。何飞的被子几乎形同虚设,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也没见他拿去晒过太阳。再说,周六聚会结束时,太阳尚好,他原本可以自己晒。
项磊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项磊不想否认自己喜欢何飞的心情了,但是项磊从来不认为这喜欢值得做出期待,项磊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和何飞之间不可能发生超越兄弟的感情,项磊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的同性恋,多到一个小小的6人宿舍里就有两个。退一步讲,就算这样一个小概率事件真的发生了,项磊也不相信何飞对自己的感情会是同样的喜欢。
正是由于这些不相信,项磊才敢私密地纵容自己对何飞的喜欢。多数人应该都是如此吧,纵然如何深重地爱着某个特定的人,也总会有更多暗暗喜欢的人吧,也正是在这种暗暗喜欢的基础之上,每个人的朋友菜单里,才难免因此而分了三六九等。
当你把一个特殊的朋友定位在这样一个暗暗喜欢的位置上,一定不忍奢求太多。对方为了找你说句话,把无辜的被子都扯上了,这时,你大概理所当然要沾沾自喜起来。
不巧的是,天气阴沉得不像话,稍不留神就要下雨的样子。反正晒被子的事情本来就不重要,项磊想想,重新躺下,很快就又着了。
66
再醒来时已近中午。
项磊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电话响了半天也没人去接,项磊探着脑袋查看宿舍,原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