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磊觉得何飞本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因为这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说出的,无疑是自己内心的念头。可是,何飞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项磊怔怔地看着何飞,差一点就要问出口的是:“你会吗?”
何飞定睛回看欲言又止的项磊,目光里似有挑衅的笑意。
多么陌生的一张脸。陌生得,让项磊瞬间就慌乱起来。那个曾经纠缠着要和自己做好兄弟的许梦虎,不是这张脸。那个为自己心疼到落泪、坚持要做自己的男朋友、冷不丁又许下种种誓言的何飞,也不是这张脸。
兄弟?谁的兄弟会换来换去呢?项磊和裴勇就算十年不见,他们彼此心中仍旧还会是兄弟。可是何飞早就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兄弟了,现下这种关系,可以在任何适当的时间地点,换个适当的对象一对一。也就是说,自己离开了,还会有别的人填补上来。
爱情?如果真的连兄弟之上的情感都超越了,那么很可能,它即将成为过去,甚至或者,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接下来的关系,大概徒剩险情。
对比时空,彷佛有什么东西变得不真实起来了。可是项磊清楚,没有什么是不真实的,虚假的东西,都是因为不合时宜。比如把眼前这张脸,放到远去的回忆里,或者把过去的感觉,交给这一刻的当事人。
项磊曾经在图书馆里看到一本书,书中的一段话让他一直耿耿于怀,记忆颇深,说的是:人们不懈地追求 “永恒的爱情”,恰恰证明了它的虚幻,人们热情地讴歌“始终不渝的忠诚”,恰恰印证了此举的不易。它们并非那种依据人类本能就可以顺顺当当做到的事,而是必须要以压抑和牺牲人类的某些本能作为代价,才能得以实现……
没有心力去压抑和牺牲这些本能的人,是不是就应该对天长地久绝望呢?
要么,守着爱情面包被啃光后掉在地板上的碎屑,一边心猿意马,一边无咸无淡地坚持下去,要么,放任与生俱来的本能,继续憧憬起关于爱情这件事的别的可能。
你会吗?你真的会吗?
项磊多想就这么问出口,预支答案,最起码,是一半准备。
“算了。我还是和他分开吧,就当是为了自己,为自己好好考试,或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一点,也为自己以后能找到一个可以心无旁骛的人。”魏桐叹道。
“你还是想好了再做决定。”项磊只此一句,再也劝慰不出别的话来。
“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他不喜欢女的,为什么还和女的结婚生孩子!”何飞忽然又说,“先不提对人女的公不公平,对得起自个儿吗?”
“你会吗?”项磊终于忍不住,问了何飞。
“和女的结婚?”何飞面无表情地说,“咱俩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还结个屌的婚啊!我以后要是对女的彻底没兴趣了,不管咱俩还在不在一块儿,我都不可能去找个女的,把自己给绑了!”
“每个人的境况都不一样,很多人不能不结婚……”魏桐一脸落寞地对何飞说。
“那你以后还是别找结了婚的人了。”何飞说完,径直走向阳台,倚着阳台的门,悠悠然地点上了一支烟。
项磊看着何飞悠然自得的样子,忽然有些失落。
这莫名其妙的失落,一瞬间,莫名其妙地改写了此刻之前若干次的类似场景。曾经看到他的神情悠然,不由会心下自得,现在,看着他的悠然自得,自己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地欣赏着,甚至,还不平衡地艳羡起来。
257
东子总是会不定时地打来电话,清晨,中午,傍晚,深夜,都有可能,何飞这才发现,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
项磊在的时候,何飞干脆给手机静了音。
何飞一再对东子说,不要轻易打来电话,东子仍旧那样问何飞:这么小心,你怕什么?这个年纪,到底还是撒泼任性的年纪,他示威一样,不分时候的来电越来越多。直到何飞忍不住恼火起来:妈的!再这么胡闹,老子要换号了!
这么一说,那孩子终于老实下来,每天只来一通电话,中午之前,叫何飞起床。
东子对何飞说:“完了,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何飞一听就乐坏了:“小屁孩儿!看完视频后,你不是说我让你失望了吗?”
东子拿何飞说过的话来争辩:“男人本来就不应该靠一张脸出来混!”
何飞笑够了,一本正经告诉他:“你可别!我有朋友的。”
东子:“啊?你从来没有说过啊!你耍我玩儿呢?”
何飞:“你可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你不问,我有必要说吗?”
东子一时语塞。这孩子把该问的都问了,就差这么重要的一条,忘了问。
东子像个孩子一样不依不饶:“那我们发展地下情!”
何飞笑道:“那可不行!”
东子:“你很爱他?”
何飞:“嗯。没有他,我就不会发现自己也是一个同性恋……”
何飞第一次把他和项磊的事讲给了别人听,从开始到现在,几乎不放过任何一处他能记起的细节。东子听得入神,除了嗯嗯啊啊附和的声音,几乎一直没有打断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