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这茬了!考不上北大,是兄弟这辈子永远抹不平的一道疤,这都几年前的事儿了!现在什么时候听人说起高考,什么时候还他妈的隐隐作痛呢!”石卓笑着说。
两个人很快就干掉了一斤白酒,石卓提议再叫一瓶的时候,何飞慌忙喊停。这醉意正恰到好处呢,再多可就大了。
何飞尚有打算,需要留存足够清醒的意志。
“老石你打个电话问问项磊干什么呢,现在。他可能不会接我电话。”何飞说。
石卓嘿嘿一笑,拿出手机拨通了项磊的电话。
“说刚洗完衣服,这会儿正在东门口的印务室里办点事儿!”
然后石卓诡秘地笑笑,说自己要去学校南门等杨琳。
于是两人出了小饭馆儿,就地道了别。
何飞呼出大口的酒气,定了定神,大步迈开朝学校东门走去。
227
项磊正在印务室里排队,何飞远远地看到了他的侧脸。
一时间构思不好相遇的最佳方式,何飞索性没有走近前,而是绕进印务室对面的卫生院里,倚在卫生院门口的树上,点上了一支烟。
一支烟的工夫,项磊拿着一叠A4纸走出了印务室,出门左拐去了大一宿舍楼的方向。何飞一时兴起,仍旧没有走近前,而是一直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他在大一社区的宣传屏上贴了一张A4纸,然后转而向礼堂走去。何飞在宣传屏前稍作了一番停留,看到项磊张贴的是一张转租启事。
校外附近,小一居原价转租,家具家电齐全,个人添置的各种生活用品全部赠送,五一期间任意时段,均可联系看房。
何飞感觉到自己的胸膛里,毫不客气地刺痛了一下,想也没想,就伸手扯掉了那张纸,狠狠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学校一共有六个可以张贴广告的宣传屏,项磊一一张贴了他的转租启事,何飞跟在后面,总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看到那些启事的人。
项磊从学校南门出了校园,去了一趟超市,何飞远远地看到,他买了两兜吃的,方便面,速冻水饺,还有一大瓶百事可乐。何飞想,他一定还买了燕麦面包,草莓果酱和炼乳,还有水果味儿的酸奶。
项磊从超市出来以后,去了小区菜市场边的家电维修部,再出来时,一手提着两个食品袋,一手抱着那个多功能收录机。他这样走到家,一定会累酸胳膊,何飞想。去年他们一同布置那个小屋的时候,何飞尝到过那滋味儿。
他站在3单元门禁前,费劲地从单肩包里翻找钥匙,何飞在马路这边,几乎都能听到钥匙串发出的声音了,可他一直没能翻出来。
他气急败坏地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当然,钥匙串也掉出来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需要放下手里的食品袋和录音机。他这么做了,然后俯下身去收拾地上散落的物品,然后去开门禁,然后伸出一只脚挡在门缝里,然后重新拎起食品袋和录音机,然后用脚勾开了门,然后跌跌撞撞地晃了进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蠢过。
何飞忍不住笑了,鼻子里却意外地酸了一下。
何飞站在楼下,抬头张望着六楼的阳台,灯光开了一会儿就关掉了,何飞以为他还会下楼,于是打算等他离开以后,自己再悄悄地回去。
当项磊再回家时,何飞想,自己没准儿能吓到他,惊喜到他,或者,幸福了他。
可是何飞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项磊下楼。
起风了,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何飞等得不耐烦了,小心地爬上了楼。
何飞站在门外,听到门缝里传来《with or without you》的旋律。
何飞站了很久,那个旋律一直循环往复。
他在干什么?他在珍惜每一分钟,用来留恋这个家吗?他不知道,何飞就在一墙之外,他在黑暗的房间里,不厌其烦地听这首曾经被何飞宣称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乐队最百听不厌的歌,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想念一个人了吗?他……
何飞在台阶上无力地坐下,脑袋无力地靠在门口的墙上,双眼无力地闭上。
如果连和自己深爱的人同床共枕的时候,都会是孤独的,那这个让他深爱的人,也许真的可有可无。何飞的眼前浮现出刘冲离开那晚项磊爬满眼泪的脸,何飞想起了当时自己意识到自己被他需要的那份动情,而实质上,自己又何德何能被他需要呢?
他流出的眼泪,是在宣泄内心的孤独吧?
他宁愿孤独地想念,也不愿孤独地占有。
何飞听到他在附和那首歌最后一段嘶吼,何飞想象着他那张此刻无人观赏的脸上,正在表达着怎样的深情。
何飞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着什么。
下雨了,倾盆如注。
这场雨,是为了借给何飞一个闯进去、留下来的理由吗?
妈的,老子不需要这个多余的理由!
何飞被这个念头刺激得不愿多想哪怕一秒钟,他当即取出口袋里的东西,堆放在门口,跑下楼去,冲进了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