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儿,害你浪费了人家一番美意,我挺可恨的?”
“别他妈的这么不可理喻了!”他说。
“想想还真他妈的窝心!开了个房间落得个独守空房!”
他的胸口起伏了半天,然后坚决地转身走掉。
何飞快步跟上去,一把将他扯了个回身,然后又一把搡到了另一个立柱上。
“你好彻底了吗?我上网查过,那玩意儿一年之内都有可能反复,陶铸闻那小子知道吗?他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认为你在害他?”
“滚你妈的!”他狠狠打掉何飞的手,尝试离开。
何飞眼疾手快,再次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何飞发觉自己的嘴角挂上了笑意,想象着昏暗里项磊那张脸上的屈辱和震怒,何飞竟有一丝没来由的快慰。
“怎么呢?我说的不对?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他放松身体,不再尝试挣脱,同时哼笑一声说:“你很对,我很烂!”
何飞忽然就这样丢掉了强悍而主动的气势。
“你丫什么意思?说说吧,你丫到底什么意思?”何飞一边推搡着项磊的胳膊,一边开始怒吼。
“什么什么意思?”
“不是说好的吗?就这样了!不是说好的吗?
“ “我那是哄你呢,你他妈的还当真了?你真可笑!”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没你这样的!你别绑着我了,我求求你!我消受不起,你他妈的还是离我远点儿吧!”
“这么长时间了,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是你一厢情愿觉得好好的,也是你突然发神经!”
“嗯。我知道了。”何飞松开项磊,退后一步,“我知道了,你毕竟不是他。他没有上过同性恋网站,也没有找过男朋友,他现在如果活着,一样不会去碰这些东西,我们还是会每天都混在一起,我有女朋友,他也会有,以后我娶了老婆,他也会成家,我们一直会是兄弟,不分彼此,老得走不动了还是一样。可是,你不是他。”
项磊发出了声音,何飞一时间分辨不出,那是嘲讽的笑,还是隐忍的啜泣。
“项磊,就算我他妈的承认自己是一个同性恋,然后愿意做你的男朋友,甚至和你住一块儿,几年、几十年或者一辈子,你要知道,你也不过只可能是他的替身而已,因为没有他的话,我就不会从一开始就想要保护你,现在又站在这里跟你废话!而你不可能是他,你远没有他干净。”
何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些没有任何征兆的话来,这些话几乎未经丝毫的斟酌便脱口而出,而何飞的心情,也随之而变得异常落寞起来。
很久没有想起小二了,这一次的思念,竟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
项磊离开了,何飞一时间忘了伸出手去拉住他。也许不是忘了,而是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也就意味着已经放弃了挽留他的余地。
就像电影场景一般,雷电掺乎进来,雨声渐大。
何飞一度以为,这是为了配合场景而煞费苦心的一场人工雨,这雨,就像何飞的那些台词一样,并不给出任何适当的征兆,只是当项磊的身影没入雨夜的黑幕中时,它便自以为合时宜地登场了。
何飞想想,说出那些羞辱的话,竟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宜直言的委屈和在乎。而在对方看来,结果显然恰恰相反。
一团糟。
无论是这个雨夜,还是何飞的心情。
155
何飞去了网吧,第一次刷夜。
网吧机器上的游戏玩了个遍,何飞觉得索然无味。鬼使神差注册了新的账号,登陆了项磊以前常去的那个同志论坛。那里几乎成了荒园,杂草丛生。
好像回到了当初在网上躲躲藏藏的光景,又好像全然忘记了当晚发生的一切,何飞心平气和地点开了项磊的账号,发现他的最后登录时间还是刚开学的时候。
又去学校BBS逛了一圈,翻找到了项磊他们三人合写的《郁剑狂刀》。那个关于侠骨、江湖和幻境的传奇乌托邦,早已被当事人彻底遗弃了。谁也不能因为意料外的结果,而去否定任何一个人成长过程中某一刻的热血沸腾,可是,它往往会抛锚在适当的年月,他日,只能在无意间回头看看时,你才能记起和它曾经有过的那场邂逅。
而关于成长,有时候是几十载,有时候是十多年,也有时候,只消几个月,或者几天,甚至,仅仅那么几个瞬间而已。
何飞想想,也觉得项磊其实已经改变了不少,这是他理所当然的成长。
登上QQ,何飞双击了那个唯一的好友,点开了聊天记录,只见一片空白。何飞这才记得,自己是在网吧。
何飞看着聊天记录中的空白区域,一时出了神。
也许他是对的。
自己常常想当然地在心里坚定着“给的不多却是我全部”,并以此作为霸道地去占有和去索取的砝码,同时用“全部”来为“不多”尽情开脱,从来也没去问问对方够不够。也许不该这样,也许真该离他远点儿,也许他只是怕自己深陷,也许他真的会情难自控,也许,他根本无法胜任何飞单方面描摹好的那份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