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肖,我们谁也不能说他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或者在他看来,我和耗子,以及张远和安子正是在做着一件彻头彻尾的大错事吧。那么,在我们以为,对兄弟的不隐瞒,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情感上的折磨呢?像他这样的直人,我们又能对他要求什么呢?同志的甘苦,若不是亲自尝过,谁又能真正了然?
现在想来,那段时间,大概也是张远最为纠结、最为彷徨无依真实经历的的时刻。一方面,是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种种磨难,终于可以鼓起勇气想要追寻的爱情。另一方面,却是来自自己爱人父母的含泪规劝、重重阻挠。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可以对自己的父母任性,对安子的父母,他却不能。抛开安子不说,就单单是两位老人当年对待自己的情意,他也不忍伤害。
然而那些一直深植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爱情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指缝间溜走?心有不甘。毕竟还是心有不甘的吧!
知道了这些,再去回味张远当时的心境,那种徘徊在放与不放间的矛盾和取舍,简直是叫人心疼的。假如是我,我又会如何?不敢想真实经历的。
或者在张远的心里,也曾想过让自己学的自私一点,放任的去抓住数度擦身而过的那段感情。然而,他最终还是被一个怀孕的女人、被那个她和安子的精血凝结成的即将出生的孩子彻底击溃。只因,那是他终此一生也无能给予的。
那么安子。究竟又是抱着何种心态对张远讲出这个赤裸而残酷的真相?这让我那些曾经自认为对他的理解和体谅,开始变的动摇。
是现实太现实?还是感情抵不过时间的磨砺?无论何种理由,想起来都让人心寒。
再次得到张远的消息,已经是2007年的春天。让我和耗子深感意外的是,这消息竟然来自安子。而当初最终左右了张远对安子说出挽留的另一个原因,也因为安子的电话而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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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3
“小远现在怎么样了?”
一下飞机,看见在机场迎接我们的安子,宋浩就迫不及待的追问着张远的情况。
“不太好。”
听见安子低沉的声音,我和耗子忍不住对望了一下,从对方的眼里看见内心的担忧。
“那,他的病,他自己知道多少?”我跟着追问一句。
“唉,说起来,全都是我的错。还记得我结婚之前,他回去的那次吗?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就是因为我的一句话,让他隐瞒了这么久,也耽误了这么久。我真不敢想,要是他因此有个什么好歹,我……”安子没有说下去,脸上的内疚和悔恨,一显无余。
耗子看看他,跟着叹了一口气。
我从侧面伸出手,拍拍安子的肩膀,安慰着说:“你也不必太担心。现在医学发达,脑瘤也不是什么不能治的病。只要他肯接受手术,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唉,要是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就好了。他这不是一般的脑瘤,医生说,像他这种情况,即使手术也没办法完全根除病体。而且预后也不是很好,复发率很高。可是不做手术,脑子里别着那样一个定时炸弹,迟早还是会出问题。”
安子的眼神绕过我,望向旁边的宋浩。感应到安子的注视,宋浩也抬起头望着他。这两个男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所有的怨怼和误会,全都无声无息的消融在彼此的眼神里。然而担忧和恐惧却又不合时宜的攥紧了每一个人的神经。
“耗子,我是真的害怕。又想让他手术,又不敢冒这个险。要是他真的下不了手术台,我,都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安子的声音里,终于流露出强行压抑的哽咽。在泪水掉落的一瞬间,他别过头去,躲开了我的注视。
坐在车上,安子向我和耗子解说了他和张远重聚的过程。
当初,张远离开小城后,去了三亚探望佳明。一个月后,回了新西兰。原本做好了在那边定居的打算,然而最终还是摆脱不了根植在心中的牵挂,半年后再次回国。接受佳明的安排,留在他的公司做一些市场规划的工作。
而安子,真正地走进婚姻之后,才猛然醒悟到自己正在亲手制造着一个多么荒唐的错误。他以为只要牺牲他一个人的幸福,就可以成就一圈人的幸福。最后才明白,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的同时,也狠狠的伤害着别人。
“我向她坦陈了一切。不指望得到她的原谅。对于孩子,我也只能做到尽量弥补对他的亏欠。是我一手缔造了这个错误,在她们母子面前,我是一个永远的罪人。然而,关于这场婚姻,我没办法一直靠着欺骗继续维持。她是个好女人,如果一直对她隐瞒,那将是对她最大的亵渎。我已经伤害了她,不能再耽误她一辈子。作为一个女人,她应该得到一个男人正常的爱。而我,永远也给不了她。”安子悠悠的向我们叙述着他生活中的这些变故。平淡的语调里,有解脱之后的轻松。
简老师也是同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