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和安子

说到这里，佳明使劲呼出一口气，像是要释放心底的某些压力似的。稍停了一会，他接着说：“这个月月初，考虑再三，我还是给他妈妈打了电话。毕竟他们是骨肉至亲。况且作为一个母亲，这两年她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对于小远的态度，她也不像小远他爸那么固执。让他们见面，我想对于他们母子俩来说，不一定是件坏事。如果要找人照顾小院的话，大概也没有别人比他妈妈更合适。手术之后的复健，也是相对漫长的一个过程，他也确实需要有人照顾。去新西兰，也是小远自己最后决定的。他这个人，外表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内心还是挺倔强的。他要是不愿意的事情，别人恐怕也很难强迫得了。这一点，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子。我也是几天前，刚刚回来三亚。你们来的也算是凑巧，要早来几天，还不一定能碰的上呢。”

安子始终带着隐隐疼痛的神情，安静的听完佳明的讲述。然而他的内心却丝毫无法平静。这些年来，张远一直都在默默的承受着身心上的双重磨难，相比起来，自己所谓的那些担当，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努力的压制住内心的起伏，看看正在望着他的佳明，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问道：“小远的手术怎么样？他现在还好吗？”

“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需要慢慢地恢复了。他，还算好吧。看起来心境也比较平和。”

嗯，那就好。”

“佳明哥，那小远以后是不是就在新西兰定居了呢？”一直没有说话的宋浩，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听见宋浩问出这样的话，安子的心头一颤，眼光也不自觉地向佳明望过去。

“这个不好说。要是定居的话，牵扯的手续太复杂，办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短时间内，他应该是不会回来。至于以后，那就要看他和他妈妈的意思了。不过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真的留在那边，对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国内对于他来说有太多伤心的回忆。”

听完佳明的话，安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一闪而过，却没能逃开宋浩的眼睛。隔着垂下来的桌布，宋浩伸过手，在安子的腿上轻轻地拍了拍。眼睛却转向佳明，继续问道：“那么，小远的联系方式，能不能告诉我们呢？作为朋友，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应给给他一些安慰的。”

佳明这时候却陷入了沉默。他掏出包里的香烟，自顾的点上一支，缓缓地吞吐着烟雾。气氛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两个人的眼睛，同时注视着他，等待着佳明嘴里的答案。

终于，佳明使劲吐出一口烟，按灭手中的烟头，眼光转向安子，说道：“安子，其实你和小远之间的事情，尽管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我还是大概猜到了一些。小远自杀的真正原因，我想多少也和你有些关联吧？”

安子没想到佳明会突然说起这些，对着佳明的眼神，他显得有点意外，有点局促。稍微定了定神，他还是对着佳明点了点头，说：“既然你这么问了，我也不想瞒你。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顿了顿，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似的，安子猛地抬起头，眼睛定定的看住佳明，接着说：“我喜欢小远。他也喜欢我。上回来三亚之前，我们俩就已经在一起了。后来，他爸爸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找我谈了话，让我断绝和小远的来往。那时候年龄小，也没有什么抗争的意识和勇气。再加上当时我确实是被同性恋的说法给唬住了。真的就以为我和小远是做了大逆不道的错事。现在想起来，我真是懦弱，竟然选择了背叛小远。可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他是真心爱着对方的。那年冬天，小远和他爸爸去了省城。离开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决定。我根本就忘不了他。后来，我去省城找过他几次，都被他爸爸阻止了。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他。可是也是见不到他，那种想念也越是让人没办法承受。最后一次，他爸爸开车送我回家，把我和小远的事情告诉了我的父母。结果可想而知，我被我爸打了个半死。那年冬天，他们就托关系把我送进了部队。后来又找人帮忙，让我进了军校。这么多年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然而，他的样子却始终清清楚楚的印在我心里。一辈子也忘不掉。我没想到，小远竟然会为了我跟他父亲决裂，甚至自杀。你们谁都体会不到，我知道这一切之后的感觉。不是心疼，是心碎。是我负了他。本来这些应该是我陪着他一起承担的，结果却让他自己苦苦面对。而我还一直懵然不知。佳明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和小远之间的感情，现在，我只想知道他的下落。如果可以，我只想从新开始，好好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