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一口气说到这里,别人都没说话,倒是八婆骂了句:“小娼妇,胡说八道。”燕子冷笑道:“八婆不信,你可以请张果老神仙来问一下,看我有没有多说一个字。就怕你跟他没交情,你请不到他。然后胡说八道的搪塞。你不知道,最后,老人还跟我说了一翻话,他说,现在的女人没脑子,总被一些骗钱财的人迷惑,说请大神啦,请鬼啦,可惜那些请大神的人自己没瞧见自己跳舞的样子,若是照着镜子跳给自己看的话,先别说那张牙舞爪的丑样会笑死神仙,她自己看到也定要先羞死了。各位有见识的叔伯兄弟,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识浅,你们来评评这个理儿。”
这话才落,三个女人就尖声叫骂,骂的全是难听的话。燕子这也不畏惧,把声音提得比三个更高:“八婆,你别叫,你请的是什么神,你心里清楚,听说当初你被拉着去游街,跪着被批斗,可没见你请得神来保佑你;你们两个,可以拿没影儿的事来冤枉我家虎子,我放着有形有物的证据你还叫什么屈?大家来说说理。”
燕子的这翻话尖酸刻薄,场外有个别事不关己,幸灾乐祸专门看热闹的人,听燕子说话,再看看海子婶和火土婶旁边两个孩子,有形有声,虽然是气氛肃穆,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笑声让三个女人又恼又羞,若要分辩却又拿不出话来,若要大声,偏偏燕子的声音又盖过了她们,于是就只能干嚎。燕子不再理她们,拿眼看着八公,说:“八公,你是德高望重的人,大家都敬佩你,你来评个理儿。”
八公也正因燕子的话毫不留情地揭八婆的短而气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听燕子这样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慢慢的说:“燕子,这话也过了头了,伤人哩……”
话没说完,燕子已经“哇”的一声哭开了,边哭边说:“八公,我只在这里说这么几句话,你就觉得伤了人,我们一家听着别人那些话,十几年的苦了,又该怎么说?你们便心安理得?”说着又掉头对场外的人说:“我只说几句话,你们受不了,你们呢,说了十几年没影儿的话,我们所受的苦,你们又知道么?你们又几时肯替别人想过?”燕子现在用一个满腹委屈却又无助的女孩子的说话方式,比刚才霸道的话让人更易接受,一直站在八公身后的王照说道:“看人家燕子,说得多在理。大家也不想想自己平时的言行,对她一家有多大的伤害。”他的声音不高,但场内外的人也听得清楚,有同情虎子娘一家的,都点头叹息。连海子婶火土婶也觉得有些惭愧。
燕子擦了一把眼泪,又说道:“你们没有人说公道话么?”
“我来说句公道话。”人群里走出一个眼圈红红的年轻瘸子来,这正是当年车祸的幸存者张桐,
张桐缓缓地说:“当年出车之前,我们确实是喝了酒,所有活着的伐木工都可以作证!海子叔因为添了个闺女,所以大家也敬了不少。大家看海子叔喝得过量,也叫他先睡一觉,可是海子叔说要赶回去抱闺女。结果半路就……”张桐擦了一下眼,然后再说:“我不说谎,我这条命是柱子叔救的,当时他可以先跳,可是他却推了我一把……”这些年张桐常常帮着虎子娘家做活,也被人闲言闲语,现在他把话说了明白,反而有很多人感叹他的知恩图报。
张桐走到虎子娘身边,说:“婶子,栓子兄弟,你放心,我不怕别人的闲言闲语,你就是我的亲婶子,亲兄弟!”这话又惹得虎子娘抽泣起来。
张桐才退场,人群里又走出另一个人,却是张福。对八公说:“八叔,我也说两句。”张福平时话不多,可是一手绝活活人无数,三村六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这一站出来,全场就安静下来。
张福转身面对众人,淡淡的说:“孩子出生不能哭,不过是脑部缺氧,异物堵塞气管罢了,严重的会形成脑瘫,甚至窒息。这种情形很少,白鹤垌有两个,徐家沟有两个,青龙坝有一个,嗯,我知道的还有四五个,大家不妨去打听打听。当初扎针,只不过是理气顺气,什么鬼附身,命带煞,无知。”说完,也不理众人的反应,自顾自的走了。八婆的脸色,这个时候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那边,“哇”的一声,虎子坐倒在地,大哭起来,这一哭,只哭得个一蹋糊涂,懂事以来,他一直背着“祸害父老乡亲”的包袱过日子,别人说得多了,他自己也相信了自己是个害人精,对于加到身上的所有恶言和拳脚,通通忍受,即使是被自己的两个亲哥哥冷落,好像也是理所当然一样。听完燕子的话和张桐张福的话,所有的委屈都倾泻而出,一边哭,一边叫:“娘,我有什么错?姐,我有什么错?”虎子娘本来要走过去的,可是,自己也哭得没了力气,只能说道:“虎子,你别哭,娘知道,娘知道。”
为什么没完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