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威看着辉子,又看了看我,没说话。
『进来。』辉子说。
『我不进了。』小威低下头。
辉子走过去,在他脸上轻拍了一下:『不听话?叫洋子大哥了吗?』小威抬头看看我:『大哥。』
『别这么叫,我可当不了你大哥。』我靠在门框上,笑着不冷不热地说。
『他比你小两岁呢,当他大哥都便宜他。』辉子也笑了。『进来』他边说边伸手拉小威。
『真不了,我还有事儿呢。』小威说着往外走。
辉子楞了片刻,冲我一咧嘴:『呵呵!小屁孩子,操!』说完,他走出院门。
我回到房间,关上门继续喝着没喝完的啤酒。过了一会儿,我想去厕所,于是走出小院儿。辉子他们并没走远,就在胡同的拐角处。小威靠墙站着,辉子面对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不停地说着什么。我想就是一个白痴也能看出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我比白痴强点儿,当然可以看出些什么。
我临时决定提前返校,我对我父母说要回学校看书,准备下个学期功课。这是个极端夸张、可笑的借口,但在我爸妈听来都是十分合理并让他们为之自豪。我没和辉子道别,因为我猜测他正忙着在小威面前跪搓板,我不想打扰他。
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是在学校渡过的。我爸妈虽然为此十分不悦,但当他们听说我是因为准备英语六级考试才放弃这个假期时,立刻理解我渴望学习的求知精神。其实我编什么理由他们都会相信,因为在我家住的那一片,人们对大学的了解基本上是从我这里得到的。
我不回北京绝不是因为辉子,我对自己发誓,而是为了一个家住上海的同学。他是我大学时期最要好的同窗之一,他样子清秀,待人和蔼,在他的关怀和感招下,我不但开始觉得上海话好听,而且可以说几句,蒙个上海以外的人都没问题。他曾对我说过喜欢和我一起聊天,因为我讲话蛮有意思,我也告诉他喜欢和他胡侃,因为他说话巨乐!我和他用了一个假期走遍了上海的每个角落,并作了大量的社会调查,很遗憾上海市的规划者们在规划或者开发埔东的时候没找我们聊聊,否则他们将会听到一个全新角度的探讨。
快开学了,学生们陆续返校。一天下午,我刚刚冲凉回来,还没走进寝室,一个同学告诉我有人找我。在宿舍门口我惊讶地看到了辉子。
『辉子』我轻声地叫了一句,觉得自己的脸发热,会不会脸红?我连忙低下头。
『怎么了你?不乐意见我?』他说。
我抬起头,辉子正面带微笑地注释我,目光如炬,我的心不禁狂跳:『到我宿舍坐会儿吧。』我却听到自己冷冷地声音。
辉子跟着我走进寝室,我注意到他正好奇地四下张望,但做得并不夸张,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你怎么来上海了?』我问
『我再不来你们家老爷子、老太太非自己来不可。』『是我爸妈请你来的?』
『也不全是,正好我还有点别的事儿。得!看你活的不错,我可以回去交差了。』他说着笑笑。
辉子从兜儿里掏出一叠钱递给我,说:『这是三百块钱。』『怎么这么多?我爸妈发洋财了?』我接过钱。
『以后你别管他们要钱,我给你。』
『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现在北京物价涨得忒他妈快,他们两个人才一百多块钱,你哥又在家待业,你家老太太都想去练摊儿了。』『我哥还没找到工作?!你帮他找个练摊儿的活儿。』『你去问他,那种活他看得上吗?』辉子不屑地说,还瞟了我一眼。
『你的钱就算了,我不要。』我说着将钱扔到床上:『我可以申请特困补助,再找个家教的工作。』这些话只是说说,其实我还从没想过申请补助或打工。
『你真不要』?他问
我摇摇头。
辉子看着我眨眨眼睛,舌头好像在嘴里动了一下。他又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到桌子上的一包火柴上。他拿起火柴,从里面抽出一根,嗤地点著,不慌不忙地从那叠钱中取出一张,缓缓地送到火里,那张十元的票子很快被点燃,变成了一缕青烟,袅袅散开。辉子一手举着还没烧尽的票子,另一只手开始取第二张。
我一把攥住他取钱的手腕,陪着笑脸:『别烧了!与其都让你点了,还不如留着让我遭蹋呢!』『这才是好小子!』他也笑了,又用手在我的头上胡乱摸了一把。
这时一个同学进来,他抽抽鼻子:『什么味道?你们烧什么呢?』『……』我含笑缄默。
『烧票子。』辉子轻描淡写。
然后我和辉子一同爆笑……
我陪辉子在校园里闲逛,为他介绍每桩建筑,辉子像是听得很有兴致。偶尔碰到认识的同学,我就大颜不惭地介绍:这是我哥,从北京来看我。辉子走在校园里很显眼,一看便知他不是学生。其实辉子的五官算清秀型,甚至脸形带些稚气,身材中等偏高,也不是过分地健壮,但他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中却流露出与他年龄不相附的成熟,还带股桀傲不训的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