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打的相当残忍的架,起因是为了一个婆子,宣武的那孩子抢了别人的媳妇,他被打得满地是血,当场死亡。这些都是辉子告诉我的。辉子是疯跑回来的,手里还拿着那把弹簧锁,他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他有些害怕。我问他有没有打那小子,他说就比划了两下,根本轮不到他打。我相信辉子的话,他不爱吹牛也不爱撒谎。
然而就在事发后的第六天,辉子就被警察铐走了。这事惊动了我们院儿、前院儿、后院儿,大家都说真没想到李家那个挺争气的小子原来是个小流氓。一夜之间辉子他爸再也没了从前的笑容,象是被霜打了似的没有精神。我爸嘴上说为辉子惋惜,可说话时眉宇间透着得意。
那年暑假我是一个人过的,没有辉子哥,也没有任何朋友。我弄来一本课外习题,整天呆在家里不声不响地做题。我爸叠叠不休地表扬我现在是越来越出息了,我妈唠唠叨叨地称赞我本来就很出息,只有我哥愤愤不平的骂道:谁知道这小子想什么呢!看来最了解我的是我哥。我的确在想着什么,我在想如果我那天晚上和辉子哥去了公园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在想为什么辉子没打人可还被判刑,在想等辉子放回来我们是不是还能在一个班上课……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不是我害了辉子哥?!!那时候不兴心理医生之类的东西,如果是现在,我爸妈或许应该考虑带我去看看医生。
又开学了,我也渐渐适应了没有辉子的生活。我仍没有朋友,每天独来独往。那时我学习的欲望旺盛到了极点,简直不可遏制,将其视为人生最高享受。我第一次发觉念书是如此有趣的事情,难怪高尔基从小热爱学习。以前我上课、看书从不专心,如今只会偶尔走神儿,在想:等辉子出来,这道题我可以教他。我的目标是考入本校高中的重点班,就在我准备中考的时候,我爸告诉我辉子放回来了。
『小洋』我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现在可不能象以前一样和辉子混在一起了,懂吗?』他想了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终于想出了这句智理名言。
我听着一边使劲儿点头,以使我爸对我放松警惕,一边在心中为能见到辉子而狂喜。晚饭后,爸妈一起去邻居家串门,我赶忙来到辉子的屋子前,轻轻敲门。
辉子开的门,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这是辉子吗?
『小洋?!』辉子看起来精神很好,对我的来访也特别高兴。
『辉……李长辉!』我结结巴巴地说
『怎么着,一年不见就不认人了?』他说话的口气听着和从前不太一样。
『你变得好多,我都认不出你了!』
『你丫也长高了!进来!』他说着将我让进屋内。
『你好像胖了』我看着他说
『操!呆在那种地方还能胖?!』
『我是说你比以前壮了。』
『你也比以前壮了,不象过去,跟个豆牙儿菜似的。』『你丫才跟个豆牙儿菜似的』我说着笑了,辉子也笑了。
辉子一点也没变,我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
『你还回咱们学校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道,八成儿只能去工读学校。』他很无所谓地回答我。
『为什么?!』
『不知道!』他表现得有些不耐烦:『嘿,赶明儿我领你去前门天香阁撮一顿,那儿的经理是我的哥们,我们是生死之交!』他得意的炫耀。
『那你今年不考高中了?』我固执地坚持我的话题『考个屁!』
『我帮你复习,真的,现在还有三个月,咱们一块儿复习,好吗?』我问。那时我的智力和一个五岁孩子没两样。
『嘿嘿。』他笑的样子很古怪。
『笑什么?』
『我发觉你丫特逗。』他象看个怪物似的看我。
那天晚上我很早离开了辉子的房间,在我爸妈回来前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家。我象平时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可我觉得心情沉重,烦乱地盯着眼前的书本,看不进一个字。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年来的努力、期望全都付之东流,我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这么用功的看书、做题?因为我有一个使命!现在使命没有了,我一点儿也不热爱学习了。然而三个月后,我还是如愿以偿地考入本校高中的重点班。
我知道那将又是个寂寞的假期。虽然辉子已经回来,虽然我们住在同一个院儿里,可我们却都表现得相当冷淡。我在初中也有几个不错的同学,偶尔我们也会聚聚,可我更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看书或者做题,这样的个性大概从辉子出事那天起就形成了。
一个炎热的中午,透过窗户我看到辉子走进院门,身边还依偎着一个女孩,顿时安静的小院儿变得嘈杂。女孩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传来辉子妈沙哑地叫声:『少给我往家领!你个臭流氓!』。女孩没再说话,然后二人走进辉子的房间,关上门,院子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哼!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世故地作着判断:李长辉彻底地堕落了,变成了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