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手续办完之后,医生要求家属陪床。周勇和马红芳商量着轮流陪我。这样,马红芳就留下来陪我,周勇赶回公司去处理事务。为了装得象,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吃。看着病房里周围的几个病人也都眼神直勾勾的,基本上都不说话,我也就抱定了不说话的原则。看我什么也不吃,马红芳给我削了苹果,切成小碎块儿,喂我。我还是不张嘴,一动不动地发呆。这里的病房有个非常奇怪的惯例,护士每隔十分钟就要来回巡视一次。马红芳觉得奇怪,问那个来回巡视的护士为什么这样?那个护士解释说,经常有病人趁此机会自伤、自杀或者伤害他人。下午两点半左右,一个护士来告诉马红芳,说医生要对我全面检查了,要我们做好准备,跟她走。我们跟着那个看起来很文弱的护士小姐从病房到住院部的检查室去。这一路上,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精神病患。看着自己换上的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觉得非常好笑。那些病人什么样子的都有,有的自言自语,有的破口大骂,有的有哭有笑,有的一言不发。
检查室外面有三四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还有他们每个人的家属在旁边陪伴。护士小姐告诉我们就坐在这里等,我若无其事地坐下了。护士和马红芳有些意外,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下。我知道我的反应太快了,可能引起了她们的怀疑,索性就闭上眼睛。护士小姐嘱咐马红芳,说一会儿会有人喊名字,我们再进去。然后就忙自己地去了。马红芳坐在我身边,整理着我的衣领。突然她喊道:“张总,你看谁来了?”我因为刚才差点露馅,已经很戒备了,所以她喊了这一声,我连动也没动。看到我毫无反应,马红芳可能很失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自言自语着:“挺好的人,怎么会这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都快要睡着了,检查室有护士出来喊我的名字。马红芳扶着我来到那个检查室里。检查室里人很很多。有两位年级微长的大夫正在询问病人问题。其中一个病人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看上去比我还要小一两岁的样子。那个将近四十岁的女医生问他:小伙子,你在那里工作啊?”那个小伙子一本正经的回答说:“这个问题没有用。卫星照在太阳上,阳光反射到玻璃上,于是我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马马虎虎,捣捣糨糊。”那个医生又问他:“你近来还好吗?”那个小伙子故做神秘地说:“我不是坏人,家里没什么财产,计算机病毒是谁捣的鬼?我要回家。听到这里,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好假装咳嗽掩饰过去。好在马红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没有注意我。我身边也站着一位穿着病号服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看上去非常清醒的样子。但是却在不停的换着各种各样的姿势,让人觉得他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烦躁不安而已。另一位不到五十岁的男医生也在为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有文化的老太太做检查。看着老太太的病历,那位医生直皱眉头。
那位医生抬起头来看着这位一脸书卷气的老太太问:“您姓冯,对吗?”老太太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对,是我。”那位医生拿起桌上的一份报纸递给那个老太太:“麻烦您帮我读一下今天的报纸好吗?”我瞥了一眼,好像是《人民日报》的样子。老太太很认真地清了清嗓子,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朝着光明的道路前进》,”刚刚读了一个题目,老太太就放下报纸开始解释,“朝是朝廷的朝,革命不是改朝换代。我们家是座南朝北,两边儿都有阳台。朝字上下有两个十字,中间有个日字,子曰学而时习之。朝字左边有日、右边有月,两个字合起来就念明。光明、黑暗是对立的,开灯、关灯……”那位医生很耐心地对她说:“您继续念报吧,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内容啊?”那个老太太并不理会医生的催促,而是继续神采奕奕地说:“朝中方,四方形、三角形,几何面,方的、圆的,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正在这时,我身后的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医生进来了,我看他的胸卡颜色和别人不一样,估计是什么领导。这时那位老太太站起来了:“向白衣战士学习!向白衣战士致敬……”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儿,我突然鼻子一酸,特别难过,但是我却告诫自己,不要哭,什么都不要有,就装作没有任何主观意念才好。
整个检查室一塌糊涂、乱七八糟了。等轮到我检查的时候,大夫先看了门诊的病历,然后问了马红芳一些基本问题,就向我提问。我抱定了坚决不予理睬的主意,不管他费尽口舌说什么,我就是一言不发。后来他用手电筒照着我的眼睛,看了看。又拿着一支笔叫我用手去握,我照着做了。那位医生在病历上写了一些什么,然后就开了一大堆药方和化验单。整整一下午,我和马红芳就在缴费、取药、检查、等结果中度过了。晚上,马红芳必须离开了。等到病房基本上安静下来,我才拿出霆的照片不住地端详,拿出霆的袜子轻轻地闻着,不断抚摸着霆留下的那枚戒指。我完全放松了,完全自由了!在这里,我就是疯子!没有人会指责我,耻笑我,打扰我。我可以随时随地思念霆在我记忆中留下的点点滴滴,我可以肆无忌弹、毫无顾忌地微笑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