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我还是回家跟爸爸妈妈一起过了,虽然我们见面难免尴尬的气氛,但是毕竟一家人在一起了。见到我一个人回来,妈妈问我霆为什么没有来?我只说他妈妈的单位要收回房子,所以他回家去了。妈妈因为很久没有听到过霆在电话里的声音,所以还是有些怀疑。敏感可能是女人的天性吧?虽然她在怀疑我和霆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却不肯说出来,也许是害怕我受到伤害吧?但是她还是不失时机地在我面前说:“过年的时候,他会给我们来电话拜年吧?他其实真的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妈妈的话,所以干脆一言不发。年前的市场变得空前繁荣,我经常被妈妈拉了去逛商场。服装、家电、菜蔬果品和春联,一切都变得特别有“年”的味道。我尽量表现得平静和安详,不想让他们察觉到我心里的痛苦和绝望。
是啊,越是喜气洋洋的氛围下,越让我觉得压抑和孤独。不知道霆是否已经得到安息?不知道小健是否过得幸福?妈妈给我做了一件非常流行的唐装,虽然是鲜艳的红色缎面的料子,还镶着金色的包边,但我并没有拒绝。真的希望能给爸爸妈妈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取唐装的时候,已经大年二十八了。因为路途不远,我和妈妈是走着去的。回家的时候,我才发现很久以前的积雪变成了黑色,残存在见不到阳光的阴暗角落里,而阳光可以到达的地方却没有了积雪的痕迹。房檐和窗户上,也都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柱。人们的脸都变得通红,每个人都喷吐着白色的延期,却在寒风中表现得喜气洋洋。单位机关的门口都贴出了“欢度春节”的巨幅标语,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色的纱灯。可这一切都不能让我感觉到快乐和安慰,相反我倒快要被这狂热的喜庆气氛压迫得窒息了。
妈妈直接问我:“霆是不是出事了?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提起他?”我敷衍着:“我爸在家,我不想惹麻烦。”妈妈告诉我说:“你爸已经想开了,只要你觉得幸福,怎么开心怎么来吧。人也就这么几十年,该放开的就放开,他毕竟是你爸,别太往心里去。”我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就不再说什么了。春节还是过去了,这个春节也许是我所经历的春节中最寡然无味的一次了。年初三就是情人节了,我决定离开家回北京去。妈妈一再挽留我,都被我拒绝了。妈妈因为准备和爸爸一同去看姥姥和姥爷,也就没有再坚持。临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也许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算是生离死别了吧,所以终于哭了出来。我抱住妈妈,在她脸上亲吻着:“妈妈,我爱你!”爸爸妈妈终于还是没有阻拦我,目送着我离开了家。他们根本还不知道我已经有了最后的选择。
到北京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我到超市买了一盒包装精美的情人节巧克力,竟然花了三百多块钱。到家的时候,我就开始洗澡,然后上网聊天。我真的很希望在这最后一天,能向一个陌生人倾诉一下我的心里话。但是我失望了,网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大家都在忙碌和庆祝。我打开电子邮件,发现里面堆满了商业的和私人的各种贺卡。我耐心地一一回复了,作为证明我还存在的事实。晚上七点多钟,我拿出了霆最喜欢的唱片,那是一张莫扎特的歌剧。在我看来,莫扎特的歌剧倒不如越剧的《梁祝》更对我的胃口,但今天我应该是属于霆的。我鼓足了勇气,终于拨通了黄灿的电话,而黄灿正在看电视。听到是我,他把音量调小了,有些紧张地问我:“你做了决定吗?”
我过了很久才回答他:“是的,我已经决定了。希望你能兑现你的诺言。黄灿又说:“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时间也许改变一切。”我苦笑着说道:“我错了,我的错误在于没有在当时就跟着霆一起离开,才会使我经受这么久的痛苦、矛盾和折磨。但愿现在不晚,时间还来得及,霆还在等着我。”黄灿变得不再雄辩了,竟然讷讷然,半天都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不该这样,你再想想啊,人不光是为了爱情活着,自杀不就等于否定了自我的价值吗?”我平静地回答:“我到觉得这更是一种对自我价值真实经历的的肯定。很多哲人都是在不停地自我否定中超越自我极限的。他们自杀,未必有是人都能接受的理由和充分原因,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成了他们实现自我和认识自我的渡船。我不想被生活逼迫到走投无路、衰老到无法支撑的时候才被动地完成生命。我现在的生命确实不会再有奇迹的出现,失去了全部的快乐和价值。也许我很傻,傻到竟然把爱情当成了信仰去信奉和追求。但这却使我变得成熟,让我有了体验社会和情感的更多机会。更重要的是,上天赐给我霆,让我们彼此融入对方,享受了那种超乎寻常的安静和快乐。我不会向命运低头,我先去寻找他,哪怕他是在任何可怕的地方。没有他,我就不再完整,没有我,他也只能经历孤独和寂寞。别说什么了,你真实好看的只要答应兑现你的承诺。我考虑了很久,这才是我唯一的解脱和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