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和小健紧紧地相拥着,听着窗外的暴雨倾盆而泻的声音。我喃喃地说:“你听,我知道,这是霆,是霆在哭呢……”小健却说:“明天一早,又是大晴天了。霆不哭了,你呢?还会哭到什么时候……”
两天之后,我离开了深圳,回到北京。却收到了我和霆原来住处转过来的一封信。一看地址,我才知道,是黄灿。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现在他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看了信我才知道,黄灿要到上海去提前找工作了,问我有没有朋友可以介绍给他认识,至少可以互相照应一下。我在上海有什么认识人呢?大学时候的同学?都很久没有联系了,而且原本关系也不是走得很近。剩下的就只有霆的朋友们了。可我却说什么也不想把黄灿介绍给他们认识。按照黄灿信上写的新号码,给黄灿打通了电话。黄灿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听说慕霆已经死了,他却半天说不出话来了。末了他叹了一口气:“唉!说起来,他可真够倒霉的,完全让人出乎意料。”最后,黄灿决定要在春节前后来北京看望我。
我于是开始托朋友打听北京的公墓,位置、环境、价格等等行情,我都一无所知。然后我就在网上开始泡着,没完没了的泡着。偶然的机会,我在搜狐搜索到了一个巨大的网上公墓。闲来无事,我就在里面看那些逝者的照片和悼词之类的东西。突然有一天,我看见了一“座”奇怪的合葬墓。上面是两个小伙子的照片。说老实话,这两个小伙子长得非常不尽人意,甚至可以说是比较难看。但是点开他们的墓碑,看他们的悼词却写着:“这里长眠着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挚友胡某、王某立”。再看他们死亡的日子,竟然都是两千年的二月十四日。二月十四日?没错,是二月十四日!这不是情人节吗?难道他们在情人节的时候双双自杀殉情了吗?我的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翻回来又看他们墓碑上的照片。一个人厚厚的嘴唇,傻乎乎的样子,象个乡下的高中学生。另一个戴着眼镜,瘦瘦的,嘴唇上面还有一层黑黑的茸毛。说实话,我怎么都不能相信他们两个人会深爱对方,并且一起死去。我再看他们的出生年月,算了一下,一个十九岁、另一个二十岁。还有那个漆黑的“死亡日期:二零零零年二月十四日”。我感觉天旋地转,甚至不得不趴在桌子上,缓解那阵阵逼人的晕眩。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往那个可怕的地方去想,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还是想起我就要给慕霆在北京购置的公墓。孤零零刻着慕霆名字的墓碑?刻着我们两个人名字的墓碑当然要更圆满一些?这两个人可以为了爱情死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整整一晚上,我坐在电脑前胡思乱想着……
临近圣诞节和元旦了,天气越来越冷,各大商场也都开始了疯狂促销策略。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人们都在兴高采烈的忙碌着,准备庆祝即将到来的节日。越是在这种热闹的节日里,我的感觉就越是孤单和害怕。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已经属于另外一个世界似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魂不守舍,总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还没做完似的。就在这时候,我接到了卢叔叔从淳安打来的电话。他说霆的母亲的单位里因为他们家没有人了,所以决定要收回他们的房产,春节之前就会有新的住户搬进来。他们准备通知霆的家里人,可后来才知道霆的姑姑也是因为癌症很早就去世了。在剩下的就是在宁波老家的远房亲戚了。我也曾经听霆告诉过我,宁波老家有他们的祖坟,他的父亲就被送回老家的祖坟安葬。据说那是一个不可动摇的规矩。
所以现在卢叔叔就通知我,让我尽快到淳安来,整理自己觉得值得留念的遗物,然后可能就要把他们的房子重新分配给年轻的职工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非常难过。是啊,霆家里不再有人了,房子也就没有理由再占着不让。可让霆最后这个情感上的“家”也彻底解体,对于我来说,简直是无法接受的残忍事实。但是现实往往不以个人的主观愿望为转移,就是再不能接受的事情,也还是必须要面对和接受的。这段时间,运输上都比较紧张了。航空也是如此,我定了二十二号到上海的航班,然后再往淳安赶。当然,买到上海,除了是因为到杭州的航班紧张意外,也是为了去看望康康他们这些朋友。
到上海的时候,只有康康一个人来接我。因为天气越来越冷的关系,所以康康的衣服穿得很厚。在电话里就听康康说自从进了十二月份之后,上海的天空就一直是半死不活的,总灰蒙蒙的一副面孔。看见只有康康一个人,我心里有些别扭。康康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很高兴地走上来拥抱我,并帮我拎着箱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跟着他走。在乘“平运电梯”的时候,康康回过头来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我。我感觉到很不自在,所以回避了他的眼神,浅浅地一笑。康康把手套摘掉,伸出手向我的脸摸过来。我一直因为康康和我在北京的那次“亲密接触”而耿耿于怀,再加上后来的小健,我已经不知道我对霆的爱到底该安排在什么位置,该如何定义我自己的人品和是非了。此时康康把手伸过来,我真的很想把他挡开。可就在那一瞬间,我瞟见了康康的眼神。康康的眼神到真的是没有任何邪念,如兄弟一般的关切而已。我不应该再伤害这些原本已经伤痕累累的人,所以我气馁了,没有去挡他伸过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