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样一个结果,我反而冷静和安心了。在我做电休克治疗之前,徐医生最后对我说:“希望你考虑清楚,如果你神智清醒,请一定要与我们配合,因为这将直接影响我的诊断和治疗计划。你知道,电休克疗法,实际上是利用电流刺激,让大脑细胞暂时性缺血缺氧,脑皮层充血水肿之后从新复原的机理进行治疗的。根据病情才能决定使用的强度和频率,否则会后患无穷,这不是开玩笑。你今天在盥洗室到底为什么哭?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异常还是正常?只有你才知道答案。利害关系我讲清楚了,你自己权衡好了。”我知道只要我不说,他们是没有办法根据脑电图等手段了解我的精神状况的。那些检测手段仅限于器质性病变或者外伤等造成的精神疾病很有效果,对于心因性的变化是无从查起的。徐医生看到我的答复也许是一个“永久地期待”了,只好放弃了最后说服我的尝试。果然,那天下午我的治疗有所改变,电流减弱了。我的休克和睡眠也必然地缩短了很多。不过这也到好,我可以翻看我的相册,尽情胡思乱想了……
不管电休克是否行之有效,不管我是否还能有短时间的失忆和轻松,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周围的人把我当作疯子好了。这样总比他们把我的情感和痛苦视作妖怪和变态要好一些。遗憾的是这种状况没有维持多久。一天中午,马红芳陪着我从院子里散步后回到病房,看到了愤怒的王炜健。他让马红芳回避,说有事情要和我单独谈一谈。看来马红芳很信任王炜健,他一说有事情单独和我谈,马红芳就答应了。马红芳出病房的时候带上了门,而我唯一的病友正在做脊髓液的检测,也要下午才能回来了。病房里真的只剩了王炜健和我。我毫无表情地看着王炜健极富男人个性的面孔,全身上下一动不动。但是王炜健却一直死死盯着我,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病历纸,展开之后在我眼前晃动着:“你看看这是什么?”我慢慢把目光移向那张纸。我看到那张纸上的字,才一下子不知所措了。因为那张纸上是我前段时间,在做电休克疗法之前,害怕以后真的变成傻子而写的那首格律诗。最可气的是那个护士在上面填写了日期。而我一直把它压在自己的枕头底下,连我自己也忘了。现在却被王炜健发现了。
我知道,什么解释都没用,索性就闭上眼睛不再解释了。我早已经学会了这种回避问题的方法,最直接、最有效。王炜健的个性就是非常认真,容不得半点含糊。不知道是不是与他当兵的那段经历有关?看得出来,他已经猜到了我并没有完全丧失神智,或者说是猜到了我在逃避而装疯,因此他确实非常生气。说起来好笑,好像四川一带有一句骂人的口头禅叫“装疯”吧?而我现在的状况正是名副其实了。王炜健在尽量压住自己的冲动,但是我却听出语气中不是气愤,而是哀求:“张总,张振宇,我求求你了,这辈子我没求过人,这回算我求你了,别再继续下去了,好吗?该结束了。”我确实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的表情既象痛苦,又象愤怒。他指着那张处方纸:“你要我相信这是一个疯子写的吗?”我没有说话,并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王炜健耐着性子跟我说:“够了,别再惩罚自己了,这一切不是你和他的错。你就这样消沉下去,有什么用?他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逃避,能是永远的吗?你总要面对你的公司和家庭。一切都在发展,并不是没有了你,地球就不转了。你的哀伤不会使别人的快乐发生改变。不会有人记住你们的爱情,你必须要坚强起来,才能向世人证明你们的爱情不是一个只能导致死亡和痛苦的错误。我不会说那么多花言巧语,但是我认为这足够了。收拾东西,跟我出院。”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一动不动。希望我的漠然能让他知难而退。可谁知道他完全不理会我的漠然,抓着我的胳膊,把我从椅子里提起来:“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收拾东西,废话少说,跟我回家!”我的胳膊被他拧得生疼,我实在快要忍不住了,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呻吟着,希望他放手。他好像更愤怒了:“说话!怕疼就跟我说话!你不说话,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新兵蛋子我都收拾了那么多,上面专门让我剃最难剃的刺儿头,我还收拾不了你?跟我说话!”我终于忍不住了,那种酸、麻、胀、痛混在一起的滋真实好看的味实在难受。我尽量忍住眼泪,无可奈何地说:“放手吧。”王炜健这才就势把我往床上一推,我就跌落在床上了。我捂住他拧得已经麻木的胳膊,一时根本回不过神儿来。缓了有半分钟的光景,我抬眼看王炜健。这才发现他用一种恶作剧后的微笑面对着我,但我也能够看出来,他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对我的心疼和关切。毕竟我跟他还不熟悉,所以我低下头,不想跟他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