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八点半了。但是我不想就此结束,就撒谎说道:“叔,早着呢,才刚过八点钟,要不我们去休息大厅躺一会儿?”
“嗯,躺个半小时再走。”长海叔略一思索,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不由感到一阵开心。
可是,这种幸福,还能维系多久?
上楼穿过富贵奢华的迎宾大厅,就是高档的休闲场所。放眼望去,暖意朦胧的休息大厅里,几块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正在播放不同的电影。宾客们或坐或卧,或欠身耳语,或插着耳机入迷观看。训练有素的服务员躬身疾走,小心地递送着茶水点心,不时单膝跪地,记录着客人的不同需求。迎宾小姐抱歉地告知:吸烟区和非吸烟区大厅均已没有空位,连豪华的电脑厅都已客满,只能选择楼上的包间,每三小时为一个计费钟点。长海叔转身欲走,我却坚持订房。既来之,则安之,难得一次偷闲,为何匆匆而去,留个遗憾?
进入宽敞的包房,轻纱薄幔环绕四周,专供洗鸳鸯浴的小池烟雾缭绕,不时从池底浮上一串水珠,水面一片生动。服务员小姐耳语般问我需要什么服务,我一下子温情泛滥,给长海叔点了碧螺春,元宵,水果拼盘,还有修脚,脚部按摩等服务。长海叔一直在推辞,手摇得象蒲扇,我却语气坚决不为所动。今天就是让你体验一回尊贵的服务,哪有草草收兵的道理?
装束齐整的修脚师傅躬身行礼,坐定后扳开长海叔的脚趾仔细一看,连声嘘唏说道:“老板,您这脚底怎么到处是伤疤?”
我凑近一看,长海叔的脚底结满老茧,乌青一片,足弓和脚趾上到处是划伤结痂后留下的疤痕,短的如睫毛,长的如发丝,一条条纵横交错,累累叠加,看着让人心疼。
长海叔却把脚一缩,憨然一笑说:“有啥好看的,都是江滩里蚬子壳划破的,早就长好了,还看啥哩?
“还不是刚长好的,你才多久没下水!”我责备了一句,心里真的好痛,仿佛看见鲜血正从伤口中汩汩渗出,而长海叔却没事一般,甚至没有包扎,照例在江滩里四处走动,围椴下网。
只可惜风里来,雨里去,攒下的几个钱,不知道最终会被谁享受了?
修脚结束,陪着长海叔吃完元宵,按摩小姐开始给长海叔做脚摩。长海叔有点紧张,在小姐动作夸张地涂润肤露时,整个小腿上鼓鼓囊囊的肌肉刹那间紧绷起来,象一大块坚硬的卵石,硬邦邦的无法下手。按摩小姐老练地引导他全身放松,再放松,长海叔嘴上应承着,身体却始终又拘谨,又害羞,最后干脆说——实在怕痒,要不退了,就这样结束?我当然不会同意,120块钱只够40分钟,哪能白化这个钱?只能关照小姐以敲击为主,尽量减少揉捏的手势。
我舒服地躺在旁边的床上,耳边听着清脆的敲击声,看着电视。正在介绍即将上映的美国大片《后天》,看着滔天海啸袭来,一栋栋大楼纸盒般倒下,心也揪了起来。
没过多久,长海叔的责怪声还是把我的视线从电视中拉了过去。我忙吩咐小姐不需过度关照,只要敲敲膝盖解解乏即可。小姐明显有点准备不足,看惯了客人一躺下就急吼吼主动相邀禁地一游,眼前这个俊朗壮实的中年人却不谙风情,躲躲闪闪将她的好意拒之门外,可环顾四周老婆小蜜均不在跟前,如此保守实在无法理解,甚至沉重打击了她长久以来对自己身段容颜的自信。
房间重归宁静。长海叔安祥地躺着,出浴后的疲惫让他有了倦意,我轻声喊了一句:“叔?”,没见回应。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我心里这样想着,独自翻看着一个个频道,打发时间。
已经快十点了,长海叔还是没醒,只是不见轻微的鼾声,是在浅睡?我赤着脚走近床沿,轻轻地坐下,看着安睡的长海叔,心头百感交集。
乌黑油亮的短发,反射着晕黄的光线,一根根茁壮挺立,那么精神,那么纹丝不乱,连同下巴上泛着青光的胡茬,彰显着澎湃的生命。浓密的眉毛,笔挺的鼻梁,丰满的嘴唇,微微显露的白玉般的牙齿,在无声的呼吸中,那么沉静,那么沧桑厚重,如一头劳碌的黄牛,吃的是干草,却终身不悔地耕耘着江边那片贫瘠的土地。
浴衣开口很低,露出了长海叔饱满的胸膛。胸膛一起一伏,缓慢而坚定。一颗心在隐隐跳动,如无声的召唤,让我思绪涌动。长海叔!我宁愿终生就这样安静地陪着你,默默地守着你,可是,在你砰然跃动的内心深处,是否有我想要的位置?我的拳拳爱心,你是否收到,能否解析?
忽然发现长海叔微微摊开的大腿上,掉落着一根乌黑的头发,与周围短短的汗毛明显不同。我伸手拂去,没见掉落,还在原来位置,禁不住捻住一拉,竟然是一根痣毛,黑痣很小,毛发却很粗很长。还是没拔下来,却长海叔腿上的肌肉微微一紧,仿佛在拮抗我的粗鲁,随即身体一动,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