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讲,饥不理发饱不洗澡,见过谁吃饱饭去澡堂的?再说徐阿姨只能顶替一会儿功夫,哪有叫人家等几个小时的道理,懂不懂?”长海叔拎拎我的耳垂,好像我依旧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我装作呲牙咧嘴地告饶,顺势把长海叔手臂夹住,抬头往长海叔脸上顶去,长海叔坚硬的胡茬,在我额头拂过,如春犁,翻耕着饥饿的土地。
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接触,我已感到极大的满足。觉得自己的举止有点过火,心里掠过一丝担心,便再次朝老杨看去,没想到老杨微睁着双眼,正注视着我略显放任的举止。
我的脸瞬间红透了,脸颊发烫,后悔刚才过于轻佻,暴露了心态的急不可耐。这里是老杨的病房,不是长海叔的卧室,我刚才差点忘记。
而老杨,恰恰就是一个同志。我小心提防着,真怕被他一眼看穿。
长海叔看出了端倪,忙过去俯身问老杨:“醒啦?肚子饿吗?”
“不饿。”老杨回答得非常干脆,又闭上了眼睛。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徐阿姨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兜头系着一条围巾,双手拎着两只保温桶,看见我坐在床尾的凳子上,忙笑着和我打招呼:“哎呀,阿清也在啊!啥时候到的?”
“刚到不久。”我悻悻地回答说。
“真让你费心了!你们看,天一冷,卖水面的小店都早早收摊了,害得我走了两条街,总算找到了一家!来来来,长海叔吃米饭,我阿弟吃面糊。”
我忙对徐阿姨说:“我和长海叔先去泡个澡,回头再过来吃饭。”
“没事没事,放保温瓶里冷不了,你们先去吧!”徐阿姨热情地说道。
“那我们去冲一下就回来!走吧,叔!”
仿佛得到了特赦令,我赶忙起身催促长海叔,长海叔却转身去了卫生间,给老杨洗擦嘴的毛巾。远处的路灯已经开启,如我此刻的心情,正慢慢地明亮起来。
突然,桌上长海叔的手机在“嗡嗡”地震动。我拿起来一看,屏幕上两个清清楚楚的大字在闪烁——“红菱”
多亲热的称呼!我心头一酸,不露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原处。
说走就走,桌上的手机都没有拿,长海叔就随我出发了。看着他乐颠颠地钻进轿车在副驾驶位置上坐好,迎面呼出的一股热气几乎喷上了我的脸颊,我立刻感到一股温馨瞬间在车内弥漫开来。我珍惜这股氛围,就更不愿把顾红菱来电的事情提醒他。
可心里却有点郁闷。虽说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道路,心里的猜疑却如一波波潮水回旋敲打着芦苇。顾红菱此时给长海叔来电话,是不放心三驾马车的事情,想打探我的口风?还是小别三日,按耐不住互致相思问候?长海叔啊长海叔,我精挑细选给你买的手机,却成了你用来和顾红菱频繁联系的工具,我怎么这么傻,给你这口冷锅底下添了这把柴火,让你凭空升高了我不想看到的温度?
“红菱”!一串数字,被赋予了这两个文字,就有了截然不同的含义。多么贴心的称谓!自己人?亲戚?姐妹?还是夫人?都可以是,都可以这样称呼,多暧昧啊,多私密啊!虽然少了一个“顾”,却代表了里外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两个字在屏幕上一跳一跳,看上去多好看啊,听上去多美妙啊!难道长海叔不会写“顾”字?我才不会相信,不会写“菱”字我倒还信他一回!“红菱”!就两个字,那么简约,那么直白,掩盖得多隐秘啊,被征服得好彻底啊!或者干脆写个“菱”字,岂不更赏心悦目?
心底就象不小心落了颗黄梅,酸楚得要命。我怎么从来没想到去检查长海叔的手机,不知道他怎么储存我的号码?“李学清”?“阿清”?如果真的是全名,我会气得七窍冒烟吗!回去一定得仔细看看。我甚至想把它改成一个“宝”字,你不是从小到大就这么叫我的吗?即使最终只能选择放手,我也要在虚幻的数字世界里领先一回!
又想起在今天这个扑朔迷离的早晨,顾红菱那煞有介事的一句——“你长海叔也会从心底感谢你”——呵呵,顾红菱,你自认为足以代表长海叔了么?如果你俩真的已是两情相依就如馨香与玫瑰如影相随,请让我选择一步步从容退出,直至渐行渐远。我会收拾起一颗破碎的心,在夕阳下启程,而把月光留给你们。但我不会落荒而逃,即使是亲口坦言相告,我也不会,因为,浑身已经有太多的印记,如烙满的伤痕,很痛很痛,永远不会痊愈。
“宝啊,你板着脸在想啥呢?”长海叔突然开口问道,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长海叔正盯着我,深邃的眼睛反射出莹亮的光芒,而脸上早已爬满了笑容。
“想啥?还不是想你喽!”我揶揄了一句,看着明亮的街灯,依然若有所思。
“又说傻话,叔就在身边,你拽一下都够得着,还用得着去想?嘿嘿,说说看,在想些啥?”想不到长海叔紧跟着又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