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周五,一直没有长海叔的电话。
虽然每天都会闪现出长海叔的身影,我的心境却也慢慢恢复了平静。我知道长久以来我渴望得到什么,从读中学时对饱经沧桑的体育老师的迷恋,到上大学时对硬朗冷酷的武术教官的痴情,我一路走来,一路喟然长叹!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属于我,世界是一片蔚蓝色的海洋,而我,却是海面上一滴另类浮油,永远无法融入海水。当所有改变自己的企图都彻底失败后,我只能找个角落把自己隐藏,以躲避世俗如芒的眼光。但是,感情的渴望就像一座火山,并没有彻底熄灭,只是暂时休眠。随着长海叔的出现,我内心的悸动已经显得如此强烈,甚至害怕会因为无法控制的喷薄,而招致追悔莫及的结果。
我也知道,我无法说服自己停止这次追逐,但这毕竟不是一次围猎。我无意把长海叔扳弯,只是希望他微微向我倾斜。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周五的晚上,老妈照例交代我周六带给外婆的物品。这次不用她提醒,我绝不会延误行程。我已经向同事借好一辆轿车,后备箱里塞满了我准备送给长海叔的礼物:两条高档的苏烟,枸杞和田七泡的药酒,水果有猕猴桃和荔枝,一件名牌羽绒服,还有两盒高档的丹麦曲奇饼干。为了遮人耳目,我还给舅舅们都带了一些东西。
最重要的礼物,是我给长海叔买了一部手机。号码是我特意挑选的,最后四位数是5277,就是“我爱清清”的谐音,我一有时间就拿出来把玩一下,想象着随时可以和长海叔通话的情景,为此自鸣得意。
周六的上午我是在恍恍惚惚中度过的,既希望早早启程看见朝思暮想的芦苇滩,又磨磨蹭蹭想推迟欢聚时刻的来临。捱过了索然无味的午饭,不要老妈催促,我就踏上了归乡的路程。
大舅家静悄悄的。我喊了两声,桂芬姐从外婆的屋里跑出来。桂芬姐是我大舅的女儿,丈夫是她高中同学,现在是个现役海军军士。桂芬姐在镇机关的幼儿园做保育员,工作清闲又有双休日,所以照顾外婆数她最多。她手里拿着一只削了一半的苹果,见我就说:“你怎么现在才来,长海叔都过来打听你两次了!”
我心头掠过一丝喜悦,却尽量装作无动于衷地说:“长海叔?找我干嘛?”
“给你送桔子过来了,放在灶台上啦!”
“噢,知道了。他人啥时走的?”
“有一个多小时了吧!”
“哦,谢谢他了!”我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卸下带给外婆的东西,没顾得上喝口茶水,就朝海滩奔去。
毕竟已是十月下旬,海风拂面而来,带来了明显的寒意。芦苇枯萎得更多了,满眼的土黄色,茎杆被风成片地折断,花絮零乱地随风起舞。体会着浓浓的秋意,我不由为长海叔开始担心,寒冬就要来临,这荒凉的野外,他该怎样度过?
沿着江堤找了好几里路了,一直没有看到长海叔的身影,只有那艘小小的乌篷船,孤零零地锚在远处废弃的排污沟渠边上。我不由得有点着急,一边呼喊,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最深的芦苇丛摸去。
潮水开始涌来,膝下的回流在不经意间一寸一寸抬高水位。已经走到芦苇丛的深处,芦苇的枝梢比我高出一米多,挡住了四周的视野,只留给我头顶的一片天空,我只能借着风向来辨别方位。还是没有长海叔的身影,我心里开始焦急。潮水快要漫到腰部了,感到脚底下有点发飘,不能继续,只能回头,我艰难地向着江堤的方向撤退。
站在江堤上极目远望,除了起起伏伏的芦苇花,没见一个人影。
或许长海叔今天没有出海,此时正安闲地在家里补着渔网,我觉得有这种可能。
回到大舅家,换下湿湿的裤头,我陪着外婆唠叨了几句,就从车里取出带给长海叔的礼物,向长海叔家奔去。
漆着黑漆的院门关着,插销没有锁上。我推门而入,四周静悄悄的,弥漫着空灵的味道。站在门口喊了两句,没有听到回应。于是走到东房,房门关着却没有锁死,里面空无一人。
我觉得自己象泄了气的皮球,精心构筑的相逢场景没有发生,感到特别懊丧。人呢?到底去哪里了?习惯性地寻找桌上有没有留言的字条。没有,什么也没有。但是转念想想有点可笑,为什么要留字条?他又不知道我会来。
把吃的东西放在房间正中的茶几上,新买的衣服叠在床中央的枕头上,忽然觉得有点累。一下午的折腾,没有见到长海叔的影子,谁能体会我失望透顶的心情?我拿起了手机盒子,盒盖上早已精心贴上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写了新手机的号码和我的手机号码,曾经幻想过长海叔的惊喜表情,现在一切化为泡影。我该亲手交给谁?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桌上一只老式三五台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床上一条浅蓝色小碎花的薄被叠得方方正正,还有一条米黄色的毛巾夏凉被叠在枕头的旁边,厚实的枕头外面还包着蒲草编制的套子。床头柜上堆着几本螃蟹和黄鳝养殖方面的书籍。五斗柜上有一个红色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白色的塑料百合花,花瓣上滴塑着几颗仿真的水珠,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旁边还有一只老式小猪储钱罐,以及喷绘有“先进生产工作者”字样崭新的白色搪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