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叔家里吃午饭!”长海叔停下手里的活,抬头对我说道。
“不了,二舅说午饭去他家吃,二舅妈昨晚关照过的。”我真想跟长海叔回去,后悔昨晚答应了二舅妈。
“那晚饭由着叔安排?”
“叔,我下午要回城里,明早还要上班。”
听到回绝,长海叔愣在那里,我忙安慰着说:“叔,您别生气,我下周回来,哪也不去,两天尽跟着你!”
“真的?”长海叔咧嘴笑了。
周一正常上班。
还没有到中午,就尝到了思念的滋味。我在国税稽查分局工作,这是个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聊的岗位,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新鲜资讯,接触不同的企业和企业家,接待举报并查办案件,这对于象我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无异于龙入大海,春风得意。实行双休日后我每个周末都是主动加班,日常工作也极其出色,局长非常满意,去年还给我提了个副科长。其实他哪里知道,因为自己是同志的缘故,我一直极力回避谈恋爱,呆在家里也是被老妈软硬兼施去看对象,反而觉得度日如年,还是在局里加班觉得踏实些。
但是今天,我却无法静下心来。上班的路上,刮起了第一阵猛烈的秋风。微微泛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飞落一地,前阵子还嫩绿的枫叶,也突然一夜变红。心头一直在牵挂长海叔,不知他今天有没有出海?他会不会逞强还穿着那件难看的皮兜?他会冻得患感冒吗?还有,他会想我吗?这些念头不停从我脑海里跳出,以致无法集中精力。
上班不久,局长说带两个人去江圩镇,这是我大舅那里!我立刻主动请缨,可局长却要我留在局里,说等下有个笔录要做,心里不免有点失望。然后是一个胖胖的私营企业主,神色紧张地坐在我面前,对天发誓没有偷逃企业所得税。我这个人平时比较沉稳,不习惯拍桌子瞪眼似乎马上要吃人的工作作风,我擅长指东道西让对方放松警惕最终自露马脚。可我今天明显失去了耐心,仿佛就是因为他的搅局,使我失去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于我的反复规劝,胖子依然无动于衷。我终于来了火气,厉声斥责他贼眉鼠眼不识抬举,周边的同事们惊奇得面面相觑。难道是今年的第一阵秋风,吹得我如此躁动不安?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找个远远的角落,避开了吵吵嚷嚷的同仁。他们不断向我这边张看,我却毫不理会。现在可以静静地想想长海叔了,他午饭吃的是什么?是玉米,还是早上剩余的冷饭?他这会儿在家里,还是船上?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出海,而是去了集市卖他那几斤小虾小鱼
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农村的号码,就随意地接通了:“哪位?”
“喂,是阿清吗?”电话里传来似曾熟悉的声音。
“阿清?什么阿清?你是谁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你长海叔呀!你听不出来吗?这里吵死了!”
“长海叔?是我,是我,我是李学清,喂—”
“哎呀,这里吵死了,我说,今天你大舅上城,我托他给你捎了点海白虾,活的哩,你记住吃了啊—”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汽车喇叭声,人声,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杂音,使我听不仔细,我不由得提高了嗓门,好像我的呼喊可以镇住那些嘈杂:“长海叔,你客气啥,你买那东西干嘛?”我立即发现我说错了,急忙更正:“你不去卖给饭店,卖给我干嘛?”
我觉得我的舌头已经烂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给你尝尝鲜,一点点东西,嘿嘿—”
“长海叔,你这是在哪里呐?”
“在镇上,打公用电话哩,吵死了。宝啊,今天冷,你别忘多穿件衣服啊?”
“喂,喂—长海叔,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我语塞得慌。
“问你桂芬姐的,你大舅不告诉我,嘿嘿!吵你了,没事挂了啊!”
“长海叔,喂,喂—”
电话挂了。我呆若木鸡。
你在思念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正在更热切的思念你。
这就是幸福。
同僚们都在看着我,有点奇怪我声音的分贝超出了他们习惯接受的范围。但我不会在意他们的反应,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有这种幸福感。电话是长海叔打给我的,是让我日夜牵挂的人,他们不可能理解这份感情。刚才还有点后悔昨天回城的时候没有登门向长海叔告别,甚至有点惴惴不安,现在看来,长海叔根本就没有介意。我想象着长海叔摸黑起早去海滩倒虾篓,然后陪着笑脸央求我大舅上城带给我的情景,心里着实感动。
下班时,我推掉了一个小应酬,急急地赶回家里吃晚饭。餐桌上果然有一大盆海白虾,晶莹透亮,煞是新鲜。冰箱里还有满满一碗,已经用开水焯过了,留作明天再吃。这么多的数量,我估算了一下也要二百来块钱,不由得有些心疼。老妈照例没有告诉我这些虾来自何处,只说是乡下的时鲜货。整个晚餐,我都细细地用心去品尝,体味到长海叔的浓浓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