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海叔,既然你真的想给东东五万,又何必搪塞于我?你是怕我生气?难道你竟然没有发现,我已深刻自省,正在悄然改变?
我不会生气了!以前会,现在不会。你可以放心。
看着东东依然是一脸失望的表情,觉得作为兄长,我必须作出一些努力,或许在东东的眼里,亲情已经没有一叠钞票更有实际意义,但是在长海叔的心里,东东永远是他难以割舍的骨肉——对此,我甚至有一点点嫉妒。
“东东,你爸对你已经很不错了,这么多钱,怕是把这么多年来的积蓄都掏空了!”我尽量使用非常委婉的语气,投入了真挚的感情。想想几天前我对此事的声色俱厉,现在变得如此和颜悦色,宛如一块巨石,死死压住了行将喷发的山顶,让它缓缓熄灭。
东东没有回答,照例玩着手机,一颗冷漠的心,如千年死水,安静得几乎有点绝情。看来我的一片苦心,不会激起任何涟漪,我决定放弃努力。
好吧,我的任务只是送你回城,我没有必要小心规劝,既然你已不懂珍惜,我也不必阿谀奉迎。
就这样行驶在深秋的风里。红叶李颤动着精瘦的枝干,仿佛在挣脱秋的缠绕,三角枫满树艳黄,开始闪亮登场。阴冷的秋阳下,紫薇的最后一片花瓣在眼前飘落,是在向我依依惜别,明年的金秋,我们才有缘见面?又是一季生命的逝去,我们是否有所挽留,有所收获?
“听听音乐吧!都有什么带子?”东东冷不丁冒出一句,打破了车内长久的寂静。
“都是老带子了,没新的唱片。”
我打开了CD,一段激烈的打击乐,在耳边震响,是张学友的《这个冬天不太冷》。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曲,不是因为歌词,而是因为精准而震撼人心的一段间奏,有力的鼓点干净而坚定,甚至不需弦乐的衬托,宛如清苦的人生,没有一路华彩铺陈,同样具有深刻的含义。
“音响效果真好!”东东看着播放机,嘴里啧啧赞叹。
我没有附和,直到歌曲结束。
“这车是你买的吧?”东东开始饶有兴趣地问我。
“不是,是公车配给的。”我简短地回答。
“噢,做个领导是好!怪不得现在人人都想做官!哪天借来开开?”东东的脸上有点贼闪的笑容。
“行!等你下次来江圩的时候,借给你一两天。”我顺口就答应了。
“要是我也能够买辆帕萨特,那就太牛了!”
“这车太贵,上好牌照要三十来万,你就别去想这么多,换了我,3000型的新桑都不会考虑的,就先买辆普桑开着,等以后有了钱,再换车也不迟。”
“你知道啥,上海是海派城市,不像这里乡下!买普桑,还不如不买,开在路上丢人现眼的,都什么年代了!”东东理直气壮地反驳我。
看着东东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情,我立马想冷嘲热讽一番。小子,你看到长海叔这么多年怎么扛纱包的吗?休息天怎么去做挑夫的吗?你看到过长海叔双脚浸泡在江水里,双手在泥浆里摸啊摸,还不是为了抓几斤小鱼小虾卖钱吗?你眼界这么高,有本事自己挣钱去买辆宝马呀,那不更牛吗!年纪轻轻,就这样厚颜无耻,真不知道这几年你亲生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
窝了一肚子火,强忍着没有发作。
忽然,东东坐直了身子,满脸堆笑着对我说:“阿清哥,说实话,我想买一辆北京现代的索纳塔,法子想透了,现在还差五万多块钱,你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我明年保证还你,说话算数!”
我心里一惊,一股厌恶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才不管你说话算不算数,你的拙劣表演简直让人唾弃!
“东东,哥没钱,今年买房子还向同事借了八万块,不知到后年还能不能还清呢!”我胡乱找了个借口,马上推脱了。
听到我的拒绝,东东象泄了气的皮球,仰在座位上。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我听到他嘀咕了一句。
我却有了一丝担忧,长海叔,我真的要帮你当心了!东东已成纨绔子弟,从今以后,你的慈爱应该设防,否则早晚会被他家底掏空。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默不作声。到车站了,我取下大包小包的海产,送东东进候车室。东东似乎嫌这些包裹累赘,漠不关心,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一眼,我隐约担心他会不会嫌烦而在回去的路上把这些东西都扔了。
没有立即就走,既然来了,就送他上车吧!我坐在候车区,看住地上的包裹,东东走远几步,靠在栏杆上发短信,似乎要上车的是我,而他只是顺路送客。
手机响了,我掏出一看,是长海叔来电。
“喂,是阿清吗?”电话里照例传出长海叔略显焦急的声音。
“嗯,叔,是我!”
“车站到了吗?东东上车了吗?”
“马上上车了,我在车站里头送他。”
“阿清啊,你帮我照看一下,这小子不懂事,叔麻烦你帮我看紧他,上车时别忘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