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的氛围终究要突破,我这次是真诚的邀请,没带一丝虚情。即使最终无法避免分手,今日也要好好珍惜这次邂逅。
“不了,晚上还要去上课。”媛媛轻声地推辞。
“哦?上什么课?”我紧跟着问。
“嗯,没啥东西,学着玩的。”
“是烹饪?还是园艺?”我自作聪明地试探,似乎媛媛应该为成为一名家庭主妇做好准备。
“瞎说!是德语。”媛媛微微一笑。我的猜想显得实在过于鄙俗,甚至不需作出任何反驳。
“德语?学这干嘛?你想出国吗?”我心里一阵困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哪有!德国的工业机床很厉害,很多说明书是德文,想自己试着翻译翻译,帮同学的外贸公司做点事。”徐媛媛轻描淡写地回答,眼光间或在我的脸上扫过,看得我脸颊发红。
你有稳定的招人艳羡的工作,可你还在自我充电不辍。你在学德语,可我连英语都快忘光。今天是周末,你还要主动去上课,可今天是周末,我却想着法子赖在乡下,要不是老妈来电逼我,我肯定又玩个天昏地暗。你静静地叙述,不事声张地一笔带过,我却费力猜想,以自己的低俗妄语你高雅的行动。
这就是差距,很远很远的距离。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静默。窗外的石楠在秋风中招摇地前俯后仰,似乎也在嘲笑我的无话可说。
突然,一阵手机铃响,打破了这难堪的场景,趁着媛媛接听的功夫,我去了洗手间,好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对着蛋圆的梳妆镜,我故意磨蹭了一些时间。心儿又飞到了江边,不知长海叔现在正在干嘛?在自家小院子里补网?还是陪着顾家姐妹坐在微微盛开的桂花树下,愁肠百结地为顾雪生的事情牵挂?
还是帮他一下吧,看看顾红菱不肯认输的眼神,我煞那间心肠一软。
媛媛还在接着电话,只是满脸的紧张,空闲的左手微微地撑开,在胸前摆出一个难看的形状,似乎一点轻微的收敛,也会干扰电话的内容。
出什么事了?我跟着有点紧张,缓缓地坐下后,盯着媛媛不放。
电话终于挂了,媛媛显得非常惊慌,随即站起身说:“我要走了。”
“有什么事吗?”我关切地问。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我很确信。
“我舅舅打麻将昏过去了,正在三院急救,我要去看看!”
我跟着站起身。媛媛的舅舅,那个珠光宝气的杨老板?那么强壮的身子,怎么会人仰马翻?我忙问:“是杨老板吗?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
“不是,这次是我大舅,杨老板的哥哥,你不认识的!”徐媛媛几乎要迈步走了。
是那个工会杨主席!我认识!
我差点喊出声来。
音乐戛然而止。看到我俩突然要走,几张脸同时从吧台后面抬起,小心地向这里张看,满腹狐疑的目光,无声地射到我的脸上,仿佛是在责问,这对泥塑木雕般的乏味恋人,经历了长久的呆坐静穆,难道终于决定了就此分手?如此安详恬静的氛围,原本恍若为我定制,我却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激情去珍惜;一场私密的约会,原本应是蜂蝶向花蕊的深情致意,可现实似乎成了飞蛾对于蛹衣的无情离弃。
这就是悲剧。
我知道我注定还会失败,因为同爱已把我彻底改造成一部躲避婚姻的机器,虽然间或也会涌现一丝幻想——自己是否真的早已慧根断绝?抑或仅仅因为还没有遇见一位精彩绝伦的爱人,可以彻底让我心仪,可以彻底唤醒我祖先遗传的本能,即使这种本能已经极度衰竭,甚至断裂?
急急忙忙付款买单,生怕自己与媛媛落下太远。事情发生得太快,我甚至来不及理清思路。我应该随媛媛去医院探视吗?老杨是媛媛的娘舅,又是长海叔的老友,虽说曾经有过一阵厌恶,可当前人家毕竟重病在身。难道我又要戴上面具,不敢表达善意犹存的真心?
我着急地向门外走去,脚步几乎是飞奔起来,脑海里紧张地作着分析,就像一只撞入蛛网的鹡鸰,猛然间发现自己已陷入网中,混沌得无法找到退路。
“媛媛,我送你去医院!”看到媛媛已经站在路边张望,我三两步就跑到她的身边。
“不用,我打的过去。”媛媛依然翘首盯着远处,没有回头。
“客气啥,我送你来得快!”
“没事的,你去忙别的事吧!”
“不行,我送你,我哪有什么事好忙!车子就停在后面,走吧!”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伸手拉住了媛媛的手臂,不,是手臂上那件藏青色的套装——用力地拉住,以表明我坚决的态度。媛媛迟疑了一下,没有再坚持,低头垂下眼帘,转身跟在我后面。我是诚心相邀,相信她也不忍拒绝。
重重地关上车门,崭新的帕萨特立即汇入车流。眼睛的余光向身边瞄去,媛媛蜷缩在宽大的副驾驶座上,心事重重。
“媛媛,你大舅平时身体好吗?”我关切地问,以拉回她迷离的思绪。